首页

搜索繁体

戏谑

    春娘远远地躲在一棵老槐树后面,眼巴巴看着里正娘子抱着她的润儿进了屋又关了门,她的心仿佛一下子被掏空了,又像被狠狠揉搓成一团。

    她颤抖着把手捂住嘴,拼命忍着忍着,终于还是失声啜泣起来。

    她并不担心润儿在里正家里会受苦——里正年过半百,他娘子也是过了四十岁的人了,两口子求神拜佛地就想要个儿子,可惜重阳节那天里正娘子又生下个丫头——这已经是他们家的四闺女了。

    赵二说过,里正娘子平时不管看见谁家的小小子都馋得眼神发直走不动路。春娘不信他们两口子会不稀罕她的润儿——她润儿那么好看那么乖那么讨人喜欢的!

    春娘知道,孩子在里正家肯定比跟着自己享福。可润儿是自己千辛万苦生养下来的,一朝分离,真像是摘了心肝一般。

    三年啊,从今天起,她整整三年都见不到孩子了,她一想到这儿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流。

    而且三年后孩子还会认她这个亲娘吗?里正两口子还会把孩子还给她吗?这一切她统统都不敢多想。

    而赵二清醒过来发现儿子被她送了人,他会怎样呢?春娘狠狠地向地下啐了一口。

    儿子的死活在那男人眼里根本不算个事儿,他是不可能把儿子要回来亲自抚养的。但他肯定会借着这个由头去里正家里敲竹杠,不过春娘相信里正自有办法治他,不然他那一村之长岂不是白混了。

    还有那个可恶的什么萧大官人,若不是因为他,她怎么会和儿子骨肉分离?!那个可恨的萧家,她恨死他们了!可是牛不吃水强按头,她再恨也得进那萧家的门,她不能不去啊,为了三年后能再回到儿子身边,多难她都得努力忍着。

    寒风瑟瑟,大雪纷飞,泪水在脸上结成了冰凌,春娘咬了咬牙,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向镇上走去。

    临近晌午的时候,雪终于停了。

    春娘瑟瑟发抖地站在“张记棺材铺”外面,一双脚冻得已经没了知觉。她抬头看着那黑漆漆的招牌,神情有些恍惚。

    这是她第三次到这儿来了。第一次是爹爹病饿而死在街头,十六岁的她就跪在这棺材铺子外面,哭泣着乞求来来往往的男女老少能施舍给她几个钱,好给爹爹凑一副棺材。

    是赵二的娘拿出了五两银子,帮她料理了爹的后事。那是赵二的娘靠给棺材铺扎纸活攒下的全部家当,作为交换,春娘给她那烂赌鬼儿子做了媳妇。

    第二次来,是她怀着润儿的时候。婆婆得痨病死了,赵二除了赌钱吃酒外啥事不干,家里已经没米下锅了。她挺着七个月的大肚子硬着头皮来这棺材铺子碰运气。

    婆婆活着的时候防她像防贼,她扎纸活的时候不许她在跟前,生怕她把这手本事学了去。

    幸而春娘自幼聪慧,不管什么睃一眼就能记个八九不离十,趁着给婆婆端茶递水伺候饭食的机会倒也偷学了个大概。

    也幸亏偷学的这点手艺,让她和儿子没至于被饿死。只是那点子微薄的工钱一经了赵二的手也就算是尸骨无存了,她娘俩能活到今天也真是个奇迹。

    今天是她第三次来。

    春娘深吸一口气,慢慢走进了店里。

    棺材店里光线暗沉,照例萦绕着香烛、粗白麻布和清漆的味道。高高的黑漆柜台后面站着的两个小伙计好像是新来的,她以前没见过。

    柜台外面一张黑漆八仙桌上置着细白瓷茶壶。有客人大马金刀地坐在黑油圈椅上,手里端着茶盅闲闲地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