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们回到大堂，周玖良正在复盘他的判断，与宋渊所说几乎一致。

    “福顺与罗氏父子那日确实杀了人，只不过，不是邱大人，而是与何素瑶通奸的情夫！但要说起为何会错杀，那怕是要何大人自己来解释解释了。”

    何大人失神地盯着地面，开口道：“先前我便知晓有人偷了邱府的细软，通过白赫伦的合银泰销赃……郭家茶山的那个伙计，便是目击者。原本那小子来报案，我也想将罗氏父子拿办，可是于大人交代过，要我想办法扰乱郭家生意，于是我便故意错判，借机扣押了茶山账簿……”

    他的头渐渐低垂，就要贴到胸前，继续说道：“后来，由于邱大人迟迟不肯开始铸币，负责提供铸币机器的洋大人几次三番催促，说再拖延下去，便要上报户部，另寻一个听话的官员来……”

    我看了一眼没有胡子的邱大人，原本户部让他负责西南铸币，应该就是考虑了他原本身份，觉得很好控制吧……

    “我便萌生了绑架邱大人，将其送至较远的地方，做出邱大人随主逃离的假象，借此推脱洋人的追责……”

    我忽然意识到什么，对宋渊说道：“你有可能错打了一个好官……”

    邱大人也发现不对，问道：“何必如此大费周折？将本官杀了，不是更轻松？”

    溥皓接话道：“那是因为何大人理解了你推阻铸币乃是为了稳定一方经济，不愿将货币命脉交予洋人。奈何上命难违，只好将你送走，这样就算是洋人闹到京城，也需将你失踪一案查明，才可继续铸币。这样既能保住你，又可保住铸币大权。”

    邱大人抬眼看了何大人一眼，又问：“那为何又要将我送回？”

    何大人无奈笑了笑，答道：“找到尸体的时候，我也慌了，若此时你不回来，在洋人那儿，就不用顾及你的失踪，真就找人将机器大摇大摆抬进铸币司了。”

    话至此处，堂上众人皆无语。

    正在这时，周玖良喊了一声：“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哇！”

    金道士也配合地朝着白赫伦那边缓缓移动，口中发出骇人的气声说道：“奸商……你若不为罗家父子销赃……我也不至于误打误撞目睹你们的勾当……不至于惨死狱中……”乐文小说网

    别看白赫伦先前义正言辞说这都是人假扮的，但还是被画了纸人妆金道士逼得节节后退。

    就当他踏出大堂门槛的一瞬间，一大片白花花的纸钱从屋檐飘洒下来，随之下来的，还有两个用绳索吊着的纸人。

    因为是真的纸人，又故意画得十分恐怖，白赫伦还真被吓的抱头蹲在地上连连求饶。

    周玖良却不肯放过他，追出门去一把抓住他的发辫，吼道：“快说！琉璃扳指被你卖给谁了！若是敢诓骗本官，这就送你去地府问罪！”

    “我……我……我不知道那人是谁啊！！只记得那人是残疾……”

    我和溥皓都没想到周玖良闹这一出是为了查问琉璃扳指，便前后跟到院中。

    周玖良将溥皓挡在白赫伦身后，低头看了一眼他的右脚，我知道他是怕万一白赫伦供述的残疾就是溥皓，会被灭口！

    溥皓一改先前稳重的样子，也着急地问：“如何残疾！详细说来！”

    “他……他只有右臂……左臂整个……整个被切了……”

    所有人都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答案。

    霎时间，一个名字闪过我的脑中——光洪道尊！

    但随之而来的又是许多疑问。

    我赶紧追问道：“你那日与周公子会面，说琉璃扳指是被一个年轻的公子买走的，这个只有右臂的人到底是怎样的年纪？！”乐文小说网

    白赫伦满脸惊恐地抬头：“确实是个年轻的公子！他也确实只有一条胳膊！”

    线索就这么断在独臂男子这里……

    翌日天光。

    溥皓调了此地驻军接管县衙，将何大人和白赫伦押送死牢，等候发落。

    就在我们打算离开的时候，周玖良却默默走到后院中伫立，抬头看向微微泛白的天空。

    我和溥皓宋渊站在前后院的门廊等他，只见他从怀中掏出那个竹制鸟哨，幽幽吹了起来，引得晨起的鸟儿也跟着欢叫，霎时间竟有一丝和谐唯美的意思。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何素瑶走了出来，倚靠在檐下柱子边。

    听闻脚步声响，周玖良停了动作，缓缓转身，将鸟哨递给何素瑶，默不作声朝我们而来。

    我永远记得那日何素瑶的哭声，就好像来自百丈之深的地底裂缝一般，寒凉如同均都的山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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