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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

    夜半,段延风站在城门顶上,看着那些所谓被安置的流民流窜在城内各个街口角落,运气好的能找到个避风口安眠一晚,运气不好的,可能被寒风数次冻醒。

    哪怕府衙强制药堂医馆收留这些流民,也总有人想尽办法将他们打发离开。

    也不知从哪来的传闻,说东洲大范围发了疫,这些从东洲来的流民身上也不干净,现下城中百姓对他们敬而远之,仿佛多看一眼自己也会跟着得病似的。

    连塞北都是这副景象,更不用提东洲五郡了。

    “统卫,”鸣溪翻身上了城楼,禀报道,“跑得太快,没抓住活口。”

    段延风瞥了他一眼:“这次效率太低了,问柳那边如何?”

    “人找到了,但尚未看见他与人接头,今日也没有出格举动。”

    “叫问柳继续盯着。”段延风吩咐,“城防军那边不用去了,我另派任务给你,回头再说。”

    鸣溪垂头听命:“是。”

    段延风忽想到什么,又问了一句:“督军府什么情况?”

    “暂无异常。”

    段延风点点头:“退下吧。”

    鸣溪的身影隐于浅淡的月色,段延风又在寒风中矗立了片刻,纵身下楼,朝督军府而去。

    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却说不上来原因,索性去看一看。

    无事最好。

    ————

    段延风踩着夜色钻进了督军府,夜半时分,整座府邸都静悄悄的,除了风声水声外,没有别的声响。

    杜启明给谭霁安排的屋子临近后院,段延风靠近时都能听见寒风吹得树叶纷飞。他怕谭霁睡得熟了会被自己惊醒,于是轻手轻脚掀开了窗户,打算翻进去。

    对着后院的窗户离床铺很近,甫一进去,他就听见床上传来声响,有点像压抑着的喘息。

    段延风的脚步顿住了。

    他环视了屋内装饰,确认是谭霁的房间无疑。

    过了一会,喘息声加重,还隐隐带了点哭腔,段延风敏锐听出那是谭霁的声音,当即也顾不得什么了,快步过去查看状况。

    只见谭霁侧躺在床上,整个人缩作一团,皮肤微微泛着红,散落的长发被汗液浸了个彻底。

    段延风神色一暗,正伸手要去碰他,谭霁忽然睁开眼,湿漉漉地望着他。

    段延风停住了动作。

    他看见谭霁张开嘴,想说什么却没有发声,看口型应当是“延卫”,段延风将手递过去抚了下他的额头,竟然有些烫手。

    问柳呈报过,谭霁从府衙离开后去了趟回春堂。

    但他这样高烧不止,不是那些流民暴毙前的症状。

    段延风有些走神,正想着,忽有一热乎乎的东西攀上他的手背,紧紧抓住没再松开。

    他低头一看,是谭霁的手。

    还知道蹭掉了汗再抓上来。

    下一秒,谭霁抓着那只手慢慢起身,有些茫然地看了眼面前的人,但被热得受不住了,他顾不得那么多,直接扑了过去,搂着脖颈埋着头,严丝合缝地把自己塞进了人怀里。

    段延风当场僵在了原地。

    谭霁没心思去想段延风什么感受,他只觉得自己体内有个火炉一直烧个不停,燥热难耐之时,忽有一抹清凉覆盖在额上,恰好疏解了他那一分不适感。

    这不就是个活的冰块嘛,还是不会化的那种。

    谭霁还在他颈上蹭了蹭。

    待得段延风回过神冷静下来,也明白了谭霁这么做的原因,影卫常年隐藏在暗处,身带寒气,谭霁只是找到了个给自己降温的东西。

    段延风一时有些好笑,下一刻又给这情况难住了,他不了解谭霁高烧的原因,想出去找人,谭霁又抱着他不松手。

    “小谭公子,”段延风试图同他讲道理,“你这样抓着我,我怎么去帮你喊人?”

    谭霁不说话,搂得更紧了。

    还隐隐发着抖。

    段延风被他的动作给勒了一下,没想到平日里看着弱不禁风的人能有这么大的力气,他当即下意识抚了抚怀中人的背轻声安慰道:“好好好,我不走。”

    谭霁轻轻哼了一声,软软的,莫名有些勾人。

    段延风叹了口气,四下望了望,他记得谭霁那小侍从好像就在隔壁,于是伸脚勾过床铺边的凳子,使了点劲踹向门口。

    一声重响,门闩被折断,两扇门都被风劲撞开,不一会,隔壁的小北果然慌慌张张跑了过来。

    然后被屋内景象给吓了个狗啃泥。

    小北匆匆爬起,朝两人看了一眼,尴尬笑笑:“延……延卫……”

    段延风回笑,问道:“你看看,你家小公子这是得了什么病吗。”

    小北忙走上前看了看谭霁的情况,忍不住皱眉:“公子这是又犯病了。”

    “犯病?”

    “哦,老毛病了……”小北习惯性接着往下说,说着说着看了段延风一眼,话音戛然而止。

    他们家老爷千叮万嘱,不论对象是谁,都不能把谭霁的病给说出来。

    见他戛然而止,段延风笑了笑:“什么病?”

    小北搪塞道:“就是一直没好过,我们家公子身子骨不好,别人有点什么毛病都容易传给他,大概是被流民影响了。”

    “流民暴毙不传染。”段延风盯着他。

    “可能公子不太一样吧。”小北没敢看他的眼睛,自己去拉谭霁,想让他躺在床上。

    ……没拉动。

    小北:“……”

    “算了,你看看能治吗,我在这陪着他。”段延风道。

    小北不好意思地点点头:“那我现在去煎药……麻烦大人了。”

    小北一离开,屋内又只剩下两人。

    段延风也被谭霁抱得浸出了汗,他伸手一下一下捏着人后颈,轻声道:“热吗?”

    谭霁闭着眼,虽没睡着,但使不出力来说话,便轻轻哼了一声。

    段延风莫名就满足到了。

    他慢慢抚着谭霁的背,感受身上的禁锢也慢慢跟着松下来,脖颈后的两只手顺着他的领口滑落,段延风将他抱回了床榻。

    大概是累着了,又睡过去了。

    就是可能没什么安全感,半睡半醒的时候记得还抓着段延风的一只手。

    抓得很松,没什么劲,只要轻轻一推就能挣开。

    但段延风看着睡着了还皱着眉的谭霁,最终没有松手。

    小北端着药回来的时候,已过拂晓,天边蒙蒙泛亮。谭霁在鸡鸣声响的时候迷迷糊糊张口说了句“今日要去回春堂”,随即便没了后文,估计是心里放的事太多了,段延风听得都有些心疼。

    小北端了只小凳放在床边,执一只小勺舀了舀汤药,见状,段延风疑道:“不用叫醒他吗?”

    小北微怔,随即解释道:“就是要趁他睡着了喂,等他醒了就喂不进去了。公子犯病的时候是最好喂药的,因为不会醒,醒了也是昏昏沉沉没什么反应。”

    段延风明白了:“怕苦?”

    “可不是嘛,好像沾了一点苦味能要他命似的。”小北回道。

    段延风又转去看谭霁。

    瞧着天不怕地不怕的,居然怕苦。

    ……还挺可爱的。

    段延风忽就起了心思,对小北道:“我来吧。”

    天亮之后,杜启明也听说了谭霁犯病的事,他生怕因为城中祸乱害得谭知的宝贝儿子有些什么事,匆匆赶过去探望,直到看见谭霁好端端坐在桌旁,才松了口气。

    就是谭霁那脸色不太好看。

    一会青一会红的,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不能说似的。

    杜启明没见过他受气的模样,略微惊奇道:“小公子,你没事吧?”

    谭霁抿着唇摇头。

    他早时醒来,感觉到满嘴的苦味就知道小北又趁他没意识的时候塞药了,那药煎得又苦又涩,他有心想发泄一下,等得见了小北,话却说不出来了。

    因为小北抢在他开口前先问了一句:“糖甜嘛?”

    谭霁:“?”

    小北扬扬头:“延卫大人喂的。”

    谭霁:“……”

    小北还要命地补了一句:“药也是。”

    谭霁当场就泄了气。

    醒来时屋里没人,他只隐约记得梦见了段延风,但经小北一言,才明白那不是梦,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