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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水螳螂歌

    扶青带着月书蹲到小溪流边,帕子沾水,使劲在她脸上擦。

    月书后知后觉自己脸上有东西,她仔细看自己水中的倒影,未几,瞧出一丝端倪。

    她脸左边一只小乌龟,右边一只小王八,额头正中一个“王”。

    “谁这么缺德?!”

    月书瞪大眼,结果祸不单行,一浪接着一浪冲她。

    “怎么办月姐姐,擦不掉。”

    扶青把脸都擦红了,可那墨迹也只堪堪褪了层色,竟是难以洗净。

    什么?

    听到这话,被画一脸的少女坐在石头上,呆滞片刻,望了望四方,最后一头扎入水中。

    “月姐姐你做什么?!”

    当然是给脑袋降温啦。

    月书嘴边咕噜噜冒着气泡,到底是没说出口。

    水灌倒耳鼻里,她整个人忽有窒息感。

    等月书再抬头,夕光从破碎的水珠中溃散开,铺满眼前,以至眼前景物尽数模糊,连带她的脑子也是。

    晚饭是缩在屋子里吃的,素斋本就寡淡,一想到她现今这副模样,月书更是没胃口。

    “扶青,在这儿能找到面具、幕篱吗?”

    扶青想了想,如实道:“月姐姐,恐怕没有。”

    月书有气无力躺在榻上,捂着脑袋,过了会儿,她喊了扶青一声,同时将自己的一只钱袋子递给她。

    “劳你帮我问一问,若有能买则买,余下钱都做跑腿费。”

    扶青摆摆手,只说跑个腿而已,寺中就这么大,不要跑腿费,耐不过月书坚持给,小丫头捧着钱袋子,最后一溜烟跑了。

    她走之后,月书翻了个身。

    粉壁上光影已渐泛黄,暮色将至,她只闭上眼,都不用猜,脑海里便自然而然浮现出一张脸。

    那是宋希庭昨夜笑着给她掖被的样子。

    男人低眉垂眼,声音轻柔,看似哄人睡觉,实则是在提前通知她——他要当狗了。

    日日日!月书猛地捶床榻。

    她那一张脸上墨迹占了大半场地,任谁看了都要笑。宋希庭是个不省油的灯,这往后几日他在寺庙之中定然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月书愁眉不展,恹恹躺在临窗的榻上思索对策,冷不丁脑袋被人拍了三下。

    一道温柔和缓的男声随着晚风一道飘入,带着一点笑意。

    “我听人说,你脑子进水了。”

    月书不听则罢,一听则炸。

    她抬眼瞪着窗外的男人,本来因病而略显苍白的面容渐渐涨红,见他笑意慢慢变深,月书一把扯过薄被将头盖住,不给他任何机会看脸。

    宋希庭于是故意道:“这是谁家的新嫁娘,红着脸儿害羞了,还晓得遮面。”

    本以为她会像往常一般扑过来,可月书竟只是抬手捂耳朵,如老僧入定一般。

    宋希庭见此举动,眼中墨色浓郁,想了一想,抽出袖中的竹扇为她扇了扇风,用温缓的语气道:“生气了?”

    月书心里有防备,把他说的话当狗叫,并不理会。

    “月书?”

    “真生气了?”

    身后的男人一声声唤她,不厌其烦。

    ……

    夕阳坠落山中,花树葳蕤,温掌事走到院门口时暮色深深。

    四下并无灯火,浸没在昏暗中,一身浅红道袍的青年微微倾着身子,发冠早已被人摘下,他从格窗里抓出一只女子的手腕,言笑晏晏,说的是她从未听过的话。

    “倒是敢与我置气。”

    宋希庭将人扯出来,月书上半身挂在窗台上,不妨被他一把掀了盖头的薄被,立马喊了声无耻。

    “我的手笔,偶尔观瞻一番,有何不可?”

    将她两只纤细的腕子并在一起牢牢握住,他腾出另一只手,毫不客气掐着月书的脸颊,左看右看,笑道:“写在你脸上,格外合适。”

    月书恼羞成怒,偏生敌不过他的力气,被他掐的口齿不清,只能恨恨骂道:“以大欺小,恃强凌弱!你等着你等着!”

    “嗯?我等你做什么?”

    “宋——”

    希庭二字未出,月书猛然想起当中忌讳,便改口道:“送你投胎下辈子做个实实在在的人!”

    宋希庭不语,垂眸望着她。

    被桎梏住的少女满脸墨痕,这么一看,格外滑稽,只是一双凤眸盛着火气,分外明亮,微微泛红的眼尾那一点墨尤为生动。

    他抬手遮住她半张面,目光流连在其眉眼之间,恍惚中记忆起江州山寺中的一幕。

    月书察觉出他的出神,下意识皱眉,质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哭的时候,是不是特别丑。”

    “……”

    月书冷冷一笑,沉默之后扭过头,一字一句道:“我才不哭,再丑也不会给你看见。”

    宋希庭静静听罢,本还想说几句,可眼见她是真气得不轻,想了想,便也松手放了她一马。

    “今日且住。”

    月书:“明天也住。”

    正整理仪容的男子嗯了声,随后抬眼,莞尔笑道:“看你表现。”

    月书一错不错看着他的动作,蓦地对上视线,愣了下。

    “天暗了,到了时辰莫忘了喝药。”

    月书微微蹙眉,微弱无闻地应了声,再抬头,宋希庭走远了。

    那一身浅红衣袍穿在他身上十分熨帖,本就俊秀,又添几分风流韵味,隔着窗远看,月书捂着脸,一下就蔫了。

    院子外稀少人,宋希庭此番本是支开仆役独自来此的,见月上柳梢了,这才想起温掌事。

    吴王的女人,好是好,他光看着不碰便也罢了,却还要装作小心珍重。

    宋希庭摇了摇头,从院子后隐匿在林木间的小路走回书楼。

    草木浓密,小路曲折,中途,一点月光透过枝叶缝隙疏疏漏下,草丛间折射出一缕光。

    他弯腰查看,末了,捡起了一支金钗。

    宋希庭手里摩擦着,长眉微微一挑,轻笑了声,回首看着走过的小路,眼眸黑沉无光。

    ——

    这夜扶青回来,告诉了月书一个意料中的消息。

    “月姐姐,我问了好多人,都没有。”

    都没有面具,月书点点头,无奈一笑,说道:“麻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