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了口气，平复心情后，挥手招来身后的仙娥道：“带她去母神的紫方云宫。”

    “是。”仙娥走到凤归云身前见礼，“仙子请随奴婢来。”

    凤归云顺从地一步一趋随着仙娥的步伐向前走去。

    “蛋蛋……”

    她与旭凤堪堪擦肩而过时，旭凤叫住了她。

    随之仅剩两两相望，唯有静默。她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等待他开口。

    “刚刚我不该对你生气，你本就没有做错任何事。到母神那儿，母神问你什么，你便实话答什么，知道吗？”

    凤归云轻轻恩了声，当作答复。

    旭凤垂下眼帘，阴影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他眸中神色。不知为何他突然伤春悲秋起来，像是位不舍女儿离去的父亲。他伸出手，仅在空中短暂停留了会儿，最后落在她的头顶上揉了揉。

    他敛去一身锋芒，挽起凤归云迄今从未见过的柔柔笑意：“也许命运使然吧……锦觅要是知道你不在这栖梧宫，想来也会寂寞。记得无论在哪儿，偶尔来看看锦觅。栖梧宫……永远都为你敞开。”

    她心头渐暖，旭凤这番话中固然不曾有显而易见的关心，但其中关切之意甚明。

    “差点忘了，还有这个——”他伸出右手，一个熟悉的金丝楠木盒出现在他的手中。旭凤拉开盒盖，里面赫然放着凤归云那日醉酒后被他拔下的雀翎。

    “二殿下，这个是……”

    “但凡是修仙的生灵，在诞生之后皆可将真身的一部分化作护身仙器；一旦有任何危险，都会以身护主。希望这雀翎也能护你周全。”他将木盒双手递给她，随后又化出一枚凤翎金簪，“每一族的护身仙器各有不同，譬如这枚寰谛凤翎便是由最正中的翎羽所幻化而成，是凤族中九翎凤凰独一的护身仙器。”

    凤归云拿起手中的木盒，仔细端详起自己的雀翎。光芒照耀下，朱红雀翎流光浮动，熠熠生辉。

    作为护身所用吗……

    她心下思忖，若是像旭凤这般把雀翎变成金簪，岂不是明珠蒙尘。她并不乐意将自己的翎羽变成所谓的盾，诚然能在危机关头保护自己一时，但也无法助自己反击。若是它能化作一柄利刃，可攻可守就好了。

    可话又说回来，有得必有失，能够护自己周全已是莫大幸事。

    凤归云在这一方面素来知足常乐，不会过分苛求。

    旭凤一步步指引着她：“把它握在手中就会化作仙器模样。”

    她轻抚盒中的雀翎，细密的绒毛滑过指腹带来奇异的酥痒。

    拿起雀翎的刹那，翎羽金光乍现。不过转瞬金光便已消弥，只余点点碎光流走于空中。

    凤归云手中的雀翎依旧与之前的相差无几。

    抑或是说，毫无变化。

    不仅凤归云感到奇怪，就连旭凤也讶异于这雀翎为何依旧如初。

    “呃……”旭凤喉咙一噎，窘态尽显。

    他局促地伸手摸了摸鼻尖，清了下嗓子：“咳咳……那个……我从来没见过朱雀一族的护身仙器究竟是何模样，许是……就这样的？”

    她嘴角抽了几下，深切感到本就已经十分尴尬的气氛，似乎因他说了这话后，整个场面变得更加窘迫。

    不过说到底，凤归云还是要秉持好聚好散的原则。

    她笑眯眯地将金丝楠木盒收起来，憨笑几声替旭凤与自己解了围：“嘿嘿，多谢二殿下给了这样好的物什。”虽说这翎羽是从她自个儿身上拔下来。

    离去前，她向旭凤深深低头作揖拜别。

    即使旭凤这人脸臭嘴更臭，说话一向不饶人，但与他相处下来，凤归云渐渐明白——他是个嘴硬心软的家伙。这一年多来，旭凤为她所能做到的一切，她分外感激。

    然则，道不同，不相为谋。

    自那日偷听到旭凤与夜神之间的对话后，她仔细想过，离开是最明智的选择。

    不仅仅是因为二人所走之道相悖，亦是她不愿再多承人情。这样哪怕有一天她终因荼姚之故与旭凤针锋相对，她至少能坦荡地面对他，而不是有所亏欠。

    这一万五千多年来除了水神外，她第一次不掺任何不甘与不满，只满怀真诚与感激，向最有可能日后站在她对立面的人郑重作揖。

    拜毕，她再次随仙娥往前走去。

    临近院门前，她蓦然回首。

    此时，苍穹之上华光渐隐，半壁暮色半壁青空。旭凤逆着光，站在这暮色沉沉青空融融处。黑暗附着在他的身上，将他的轮廓裁作剪影，只有斑驳光点从衣衫的细逢中钻出，但终难逃被暗色侵袭的命运。

    所谓光华不过是昙花一现，而即将到来的夜晚则会是独属于黑暗一整晚的狂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