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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25章

    25

    别墅内的动静大得令人心悸。

    老钱从半开放式厨房前的小吧台后探出半个身量,局促而不安。他的目光紧随着小主人的背影,从楼上自下兜转一圈后隐没入前方走廊的尽头,最后落在正倚着水槽逗弄螃蟹的男人身上。

    “小薛……这……”

    “叔,这蟹怎么死不棱腾的?还新鲜吗?”

    “肯定新鲜的!”老管家攥起衣袖擦了擦汗,“这……下午刚捞上来的呀,海货么,离了家就死得快……”

    “也是,离了那里,还怎么活啊。”

    薛同尘伸出食指,往死气沉沉的壳上敲了两下,留下轻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算了,咱换咖喱蟹吧。咖喱调料还有吗……哟,倒是有黄油和牛奶,香料也挺多……”

    远处骤然传来甩门的巨响,把管家吓得一哆嗦,却不敢转身看情况。

    “水开了,我把它丢进去咯?”

    “小薛,小少爷是遇到什么事了?这饭还没吃……”

    “找情人去了呗,没事老钱,我俩吃。反正他也海鲜过敏。”

    “这么晚,雨这么大……”

    “老钱,不管他。”

    纵使管家心中疑虑万千,此刻也不敢再问什么,默默看着律师醉心于各类食材中。

    薛同尘压上锅盖,转身将老管家请到膳台前,弯腰替他系好围裙,脸上挂起灿烂而餍足的笑容:“剩下就拜托您了。”

    “小薛,你又去哪?”眼见他也要走,老钱顿时急了。

    “饭前去散个步。晚饭准备好了告诉我,保证马上回来。”

    薛同尘摆摆手,哼着小曲轻快地离去。然而,在大门从身后关上的那一瞬,他收起了所有装模作样的没心没肺。

    他撩开雨幕跑到车前,将卫迟从车里拉出来。

    “薛同尘,滚回去吃你的饭,别多管闲事!”

    “行了祖宗!我给你开车!”薛同尘大吼着将他塞进副驾驶座。

    他是真害怕,如果让火气上头的卫迟开车,指不定会出什么意外。

    利索地坐进车内,他抹了把脸上的冷雨,问:“去哪?”

    青年切齿报出一个地址。

    他心中一凛。

    那里正是霍怀德的一所私宅,没多少人知道。

    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暴雨如针,牵引思绪的线缝补记忆那块缺裂的布,将苦冷一针一线封进血肉里。

    那是种无形又无垠的瘾痛。

    卫迟闭眼着消化这种诡谲的情绪,指节按揉着纠结的神经。

    方才地下室的画面再次浮现。

    全息投影里,代表燕识鸿的红点如同风雨中的一点枯灯,明灭不定。

    但它始终定格在上城区的私人府邸里。

    他比谁都清楚那个地方。

    当初他亲自将那个奶狗般的少年送去那里。阴雨绵绵的夜里,少年一步三顾,沾霜带露的眼睛影绰在花草和雕花围墙后,最终消失在门后的昏黄中。半晌,二楼某间房的灯亮起,窗纱被拉上,成双的影子在上面交叠,高唐一梦的戏码坚持到雨停的黎明。

    他早该想到的,霍怀德这尚未处置的不动产,当然会是燕识鸿最好的藏身之地。

    他该是来过这里很多次吧?以前在尉迟峥那儿受了委屈,是不是也会往这里躲?里面的一切是不是都残留着他的气息?

    卫迟几乎完全堕入莫名的无尽妒火中。

    脑中唯剩一个念头,他要见到燕识鸿。

    这些尖刺的问题,他会一个一个厮磨着他的耳鬓问出来,用尽所有手段也要逼他说出心里的答案。

    然而,这些念头却在他真正抵达霍怀德的私宅后荡然无存。

    雨幕中的建筑空寂而萧条,被抛弃在时间之外,似乎不曾有人来过。

    “不像是有人在里面啊。”薛同尘绕着外围走了一圈,“你确定他在这里?”

    卫迟没回话。

    薛同尘倒是发现了异常:“诶,门好像是……开着的?”

    律师俨然一幅伪善的做派。他装模作样地敲敲门,喊了声“老霍,哥俩来看看你!”这才指节一顶,将门推开一条缝,挑眉向青年做出请的姿势。

    卫迟深吸一口气,进了屋内。两人楼上楼下兜了个遍,发现里头空空荡荡,除了木制物品在潮湿中腐朽的气味,似乎再无其他。

    他感受不到一丝燕识鸿的气息。

    被攥住的某处心角舒展开,可心思又随即被卷入不安的漩涡中。

    跟踪信号分明就在这里,他究竟去了哪儿?

    “我说,你就不能主动打个电话问问他吗?”薛同尘望了眼外头洪水般的雨帘,又眼见着卫迟的脸色愈发差,眉稍一紧,“下午的过节再大,能有人不见了重要?”

    “行了!”卫迟打断他的说教,攥着手机思忖片刻,最终却只是兀自朝外走,“先去车上。”

    “你还真是……”

    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薛同尘没说出后半句,只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自顾自朝车走去。

    他却没发现,身后的青年久久没有跟上。

    在关门前的刹那,卫迟突然对着玄关处的垃圾筒愣神。

    脏污的垃圾堆里,赫然躺着四分五裂的相框。

    锋利的玻璃残渣下,压着一张微微泛黄的合照。

    照片里定格着十五年前的热闹喧阗,欢笑锦簇的中央,双颊泛红的少年嘴角含羞的一抹,与身后的烟火点亮了整个夜空。

    那正是二十岁的燕识鸿。

    无论未来还是曾经,圆月依旧是那轮圆月。

    这是一年中的最后一天,恢弘的别墅内灯火通明,形形色色的人物为迎接新年而欢聚一堂,屋内屋外前所未有的熙攘。

    男孩独自穿梭在花里胡哨的礼裙和西装裤前,显得格格不入。

    热闹的冷风灌进他的耳中。

    “……这是哪家的孩子?”

    “没见过,看样子是他们家佣人的吧……”

    “嘘,是尉迟在外面的……一直藏着不给见人……奇怪了?今年他是怎么进来的?”

    “呀!那些事是真的!”

    “诶诶,生他那女的是谁?”

    “我听说啊,是国外的那种……”西装裤和礼裙堆里传出几秒尖锐的怪笑,又继续窃窃私语,“你们现在知道这几年尉迟家里鸡飞狗跳的,是怎么回事了吧?他夫人的病倒现在都没好呢!”

    “尉迟他自己怎么说?”

    “你看他对那母子俩的态度,还能怎么说?”

    “笨啊,尉迟是哪种人你不知道?为这事得罪丈母娘家,他早该恨不得小孽种死在外面了……”

    “……要我说,就把他扔在外头自生自灭算了,哪有脸认这个儿子呐!”

    “小峥那孩子真可怜,自小又懂事又聪明的,性格心地什么都好……现在爹妈闹成这样,遭的什么罪啊……”

    “嘿,往后那些遗产还得分出去呢!他们倒是精啊,平白得到那么多好处!”

    “那母子俩,尤其是那女的,不是好东西——哎呀!”

    米色礼裙忽然被绊倒,倾倒的红酒泼了一身。它立刻扭动着发出巫婆般怪厉的尖叫:

    “死小孩真是的!连走个路都不会啊!”

    男孩双手紧握成拳,瞪着米色礼裙,澈亮的眼里似有把要将人捅穿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