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潇潇此人，好奇心无下限，从幼时去往祖父家途中被下棋的老头们吸引，愣是挤在人群中看了一个多小时这一事迹就可见一斑。但方小蕴这会只能暗暗腹诽，因为白潇潇根本不会承认这一点。

    她还十分了解，白潇潇的推理观察力和脑洞一样没有上限。

    所以，当白潇潇对着只有一堆发票凭证和寥寥几字的报销描述表现出强烈的分享欲时，她很机智地又点了一块蛋糕和一杯拿铁，准备好洗耳恭听她的八点档故事会。

    “又发现什么好玩的了？”

    身边的好友却露出了悲悯的表情：“我们公司的司机师傅好累啊！”

    方小蕴有些困惑，她朝电脑凑过去，白色的鼠标在飞速的下拉后，终于停在了一张凌晨4点43分的出租车发票上。

    “你看，这些发票上的时间都是证据哦！”

    于是，一个关于白潇潇公司某位司机的普通的一天的故事离谱而又合乎情理地拉开帷幕。

    “我们的司机师傅，每天都要凌晨4点多醒来，简单洗漱后和睡梦中的老婆孩子道别，然后5点多打车到公司”

    离群的鸿雁从窗外飞过，在蒙寐的长空中留下戚戚长鸣。

    似乎是被雁鸣惊醒的男人半坐起身，眸光在转向身边熟睡的青年时一滞。

    片刻，他轻轻起身，确认没有惊扰到青年后，无声地离开卧室，拐进了客房中的浴室。

    二十分钟后，男人走出浴室。朦胧的眼眸恢复了往日的清冽，眉睫上悬挂的未干水珠重新凝结起那浅浅缭绕的冰雾。他找出新的医用绷带，熟稔地包扎好微微渗血的右臂刀伤，随后穿戴整齐，拎起外套匆匆出门。

    男人行至距离别墅百米开外的公路上。八分钟后，一辆出租车停在他的面前。

    他看了一眼手机，四点四十三，比平时晚了三分钟。

    还好，一切都赶得及。

    “他为什么要5点就到公司啊？”

    白潇潇轻啧一声：“因为6点他得到怀远区啊。”

    “你先等等？”方小蕴提出质疑，“你们公司不是在浦桥区吗？”

    “是啊，但是班车得从大学城那边出发啊？”白潇潇继续着她自认完美无瑕的推理，“人家也有打卡，检查车辆什么的吧？开到始发站么四十五分钟差不多，反正早高峰不管怎么堵，他必须在九点以前把同事们都送到公司的”

    方小蕴继续听着她的抑扬顿挫，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五点零五分，男人下出租车，步伐匆匆。

    他轻车熟路地走进一家医院，穿过人迹寥寥的门诊部，来到住院部，按下十八层的电梯。

    电梯门一开一合，他走出电梯间，和值班护士打了招呼，往最深处的一间单人病房走去。

    小护士登记好今日第一位访客的信息后，小步跟随在男人身边，却发现他今天只是从探视窗向里看，没有要进去的意思。她好心地上前想帮他开门，却被他轻声婉拒。

    “就不进去了。这几天，情况怎么样？”

    “阿姨的病情还算稳定，只是前几天体检下来，心脏这边有新的问题过几天唐医生应该会和您沟通的！”

    “好肾源有消息了么？”

    “目前还没”

    男人轻轻颔首，最后看了一眼窗内女人，然后将装满精神类药物的袋子交给小护士：“这是新配的药，三个月的剂量，还是每天4片。如果她表现好的话每天减一片吧。”

    “燕先生您放心，阿姨最近都很乖的。”

    男人又向护士简单了解医院的近况后，赶忙出院拦下一辆出租车。

    五点五十分，男人重新回到别墅，将车从车库内开至大门前。

    刹车正被踩下，管家将门从里推开，眉目炽烈如燧阳的年轻人大步流星地走来。他恭敬地下车为他打开后座门。

    青年的步子在男人身边悬停，对他稍作打量，最后默然长腿迈进车室内。

    车尾喷出磅礴的尾气，追逐东方渐升的红色日轮而去。

    车内广播响起一阵悦耳的播报。

    “首都时间，6点整。”

    “我们都开始上班了，司机师傅才能吃上早饭诶。然后，他在咖啡店里休息一个半小时，中午又匆匆赶到另一个地方拉货跑腿，差不多4点再回到这里点个快餐勉强果腹，5点钟再开车到公司把我们送回家”

    “你们公司的班车司机怎么还能接私活的？”

    “人家也要赚钱养家啊！”白潇潇的语气有些义愤填膺，“你看他们一天饭费就给报销30元，这在黎城哪够啊？！公司真是抠！”

    方小蕴本来没多少共情。

    但不知为何，听完白潇潇的慷慨陈词听后，她竟迷迷糊糊地也跟着骂了一句：

    “万恶的资本主义！”

    落单的鸿雁在苍白的阳色下苦苦裴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