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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014

    亭中有人起身,庾远也不推让,就着蒲垫坐了下来。

    孟维桑立刻示意酒童为其斟酒,几家公子的目光从花圃收了回来,只有郭澜似笑非笑盯着宋灏,后者浑身血液都冻住一般,分寸不动。白霜序咳嗽提醒,宋灏偏过头,示意红蓼姑娘带路,郭澜靠在花藤上的拐杖忽然滑落,声音并不大,但却将宋灏惊了一跳。

    欧阳公子试着套近乎:“天驷兄,听说你近日去了帝师阁求学问道?可见到师昂阁主?据传此人光风霁月,学富五车,文可比道山之士,清谈可胜王谢之家,曾在南渡北伐中建功,连王室都要让几分薄面。”

    赵公子附和:“那可不,匾额上的‘千古帝师阁’可是武帝钦赐手笔,每年都会代宗室举行云门祭祀,以求福宁。”

    “我倒是听说,其武功亦是独步天下。”蛮夷尚武,说话的是乌稚。

    在座没几个好身手的,心里揣着好奇,又不知如何搭话,恰好郭澜的扶风拐摔在地上,有人想起他的身份,便起哄道:“郭兄想必了解,不如同大家好生说说?”

    庾远掀开眼皮瞧了一眼,又继续自斟自酌,充耳不闻这你一言我一语。

    郭澜将目光从宋灏身上收回,摸索着拐杖,阴阳怪气道:“独步天下未免口气太大,江湖可不只他一个高手。”

    有好事人暗自窃喜。

    前些年越城岭江家出了个“鲸鲵吞航”江簌,与五岭其他四大派中四位前辈并称南武林五大高手,渐起声名,可惜十年前江簌为人所害死于非命,江家折将,在江湖中受到排挤,他心里有气,也不挑时候就开始酸人。

    庾远把酒樽一落,说:“天下可称绝顶高手的十人,你可知为谁?”

    郭澜愣住,没想到一直默不作声的庾远会顶自己的话,据他所知,如庾家这般的高门,除了释褐授官、谈玄论道,不该对江湖武林如此关注。偏偏此时,本已畏缩掉头的宋灏自花间驻足探头,似是故意看他吃瘪,更是叫他不由气短。

    孟维桑圆场道:“我先说好了,江山人才辈出,高手虽不是多如牛毛,却也绝非寥若晨星。且各人皆有拿手绝活,孟某没本事将各家齐聚一堂,自是难分高下,姑且就这么排一排。”

    “当世公认绝顶高手,这几位自是当仁不让——”

    “帝师阁师昂阁主、剑谷七老、天都教教主白少缺、蜀南竹海‘西侠’李舟阳、北洛玄府的老道、千秋殿殿主、攀龙客、问天宫宫主娄殿白、阳山派掌门李商声。”

    欧阳公子听得极认真,掐指一算:“这不还差一个?”

    孟维桑缓缓摇头,既犹豫又慎重:“一时拿不准,这最后一位当是算上那红衣银剑的魔头公羊月,还是拏云台册封的那位东武君。”

    这俩人一个深居不出,一个行踪诡异,见过的人只在少数,且比之上头那几位神仙人物,尤其诸如七老,那不知差了多少辈,倒确实叫人拿不准。

    此时,一队侍女捧着岁朝清贡用的天竺果迎面走过,白霜序侧身礼让,不慎撞到宋灏佩剑霜降,宋灏本就心神不宁,下意识以为他有话要说,便问了句:“怎么?”没想到歪打正着,果真见他拧眉肃立,聚精会神琢磨那孟大公子说的江湖豪杰,想也没想他是否知道这些江湖事,便脱口而出:“莫不是觉得有什么问题?”

    其实孟维桑列的这十大高手并无歪曲,但也不尽然。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在滇南时听说,世上还有许多不显山露水,不知深浅的高手,譬如塞外昆仑天城之上的圣女与传教宗、高句丽新任国师、爨氏的族长、皇宫之内的近卫,即便是封楼的泗水楼中楼,也未必没有传人。

    当然,他是不会多嘴。

    宋灏自嘲一笑,心想这小子怎么可能发表长篇大论,是自己想太多罢了,便感慨了一声:“那样的高手,分居天南地北,能见到其中一二,便已是三生有幸了吧。”

    亭下有位长居江左的公子,对南武林形势并不熟悉,忍不住插嘴:“慢来!这五岭五派五大高手,怎么到大公子您这儿就只剩下娄殿白与李商声排得上号,另仨人就甘于屈居人下?”

    说着,还有意无意瞟向郭澜。

    郭澜乜嘢一眼,将竹杖紧紧捏住。

    孟维桑深表遗憾:“还有仨,死的死,失踪的失踪,自是不算。”

    他这话并未偏私,庾远拎起白玉酒壶,也叹了一句:“可惜。”

    郭澜却涨红脸,心里极不舒服。

    “鲸鲵吞航”江簌也曾为五大高手之一,自他死后,江湖便有传言,说江家势弱,从此后将一蹶不振。郭澜心高气傲,不论家族、朝政还是武林,都想插一腿,且都不甘落后他人,便总觉得孟维桑与庾远这话针对江家,是看不起自己,多看两眼只道在座皆面目可憎。

    孟维桑并不知他心内想法,但看他脸色不善,又张口欲言,便不动声色摇了摇头,告诫他若此时失了分寸,容易叫人落下口舌。

    郭澜并不想承他好意,把酒樽一推,将要起身。

    孟大公子眼底闪过不悦,但毕竟是客,把他手一按,替他解围:“贤弟年轻气盛,恐有不知,别的高手或许见仁见智,但有一位毋庸置疑。”

    “谁?”

    郭澜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单音。

    “帝师阁阁主,师昂。毋庸置疑的天下第一!”孟维桑话音沉而缓,并不高亢,但却叫满座一凛。

    虽说是对郭澜说,但面却朝向左首的庾远。

    庾远放声大笑。

    笑音落下,举起手中玉盏,却不是祝酒高天长风,也不是祝酒满座衣冠,而是向着花树下呆头呆脑,正和白霜序小声议论丝毫没有去意的宋灏。

    “宋公子!”

    孟维桑示意,红蓼机灵地反应过来,立刻将退路一堵,逼得二人只能掉头。宋灏偷偷看了白霜序一眼,强颜欢笑,拱手自报家门。

    白霜序跟在身后,见宋灏把脸埋得深,他一无功名,又非望族出身,能来此参宴,全因宋伯宜的才华为孟放所赏识。看郡望堂号,都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宋灏晾在原地,像被观赏的戏猴,多少有些被轻视。

    郭澜在庾远那里没讨到好处,又见对方纡尊降贵举杯,心里不是滋味,目光狠狠流连于二者之间,皮笑肉不笑道:“表弟,别来无恙。六姑姑与姑父可好?”

    “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