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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6章 山重水复疑无路


    章之微问:“那什么有意思?”

    等不到陆廷镇回答,章之微又追问:“陆叔叔认为女人没意思?还是认为恋爱没意思?”

    陆廷镇无法给出答案。

    如何讲?他的确不觉男女有何乐趣。他想要金钱,想要权势,人心不足蛇吞象,没有人会嫌弃自己拥有的东西过少。陆廷镇的父辈为他打下基业,他就能踩在这些基业上,继续往高处登。

    章之微还小,不懂如今局势。陆廷镇看得分明,大陆渐渐强大,未来几十年,英国港督迟早要离开港城,这是不能否认的事实。英国佬在这片土地上横行太久,华商总要出头,陆廷镇希望自己是第一批。

    事业之前,陆廷镇倒不考虑繁衍问题。或许也正因父母感情甚笃,也无需联姻,陆廷镇也不着急将婚事提上日程。

    他认为成家立业四个字的顺序也不合适,应该先立业,再成家。

    无论如何,陆廷镇都不曾和章之微谈男女事。倘若章之微是男性,或者他是女性,同一性别下,讨论这些事理所应当,顺理成章,只可惜两人不同性别,聊这些着实不妥,很难把控好其中界限。

    索性章之微并未打破砂锅问到底,之后也一直未再提。只是她喜爱朝陆廷镇撒娇这一点,从始至终都未有改变,即使陆廷镇注重男女大防,章之微仍旧会开心拥抱他,他知对方并无其他心思,她只是单纯地依赖而已——可陆廷镇已经是个成熟的男性了,他只能不动声色推开对方,保持一定距离。

    究竟何时,他将对方不再视作小侄女?

    陆廷镇很难找到其中界限,如涓涓细流入海,无法说清究竟是哪一滴溪水入海。溪水与海洋的界限早就不再明显,怜惜和欲,念之间也被怜爱混淆,究竟从何时、何日、何地起,陆廷镇触碰章之微的双手开始不再清白?他推开对方的手不再坚决?

    陆廷镇不知。

    他只记得,章之微成年那日,他带了许多酒,单独与她对饮。成年了,她如今可以合法饮酒,可以试试自己酒量在哪里,免得今后在朋友聚会中喝醉。等她再大一些,就是可以合法进赌,场的年纪,如果她好好奇,陆廷镇也可以带她进去看看,不过还是不要培养起对赌的兴趣……

    陆廷镇那天和章之微聊了许多,聊她的学习,未来的打算,聊今后,话题百折千回,最终又落回章之微的困扰。

    “陆叔叔,”章之微问,“你怎么还没有女友?”

    陆廷镇说:“或许没有遇到合适之人。”

    “嗯?”章之微歪歪靠近他,“陆叔叔,你觉着我呢?”

    陆廷镇好笑:“什么?”

    “你觉着我怎么样?”章之微初生牛犊不怕虎,她黑白分明的眼望陆廷镇,“如果以后陆叔叔找不到女友,我给你做妻子,好不好?”

    陆廷镇斥责她:“胡闹。”

    章之微哼一声,仍旧去喝酒,她扎起头发,露出雪白脖颈。陆廷镇移开视线,仍旧饮酒,不过喝得更少。

    那天章之微还是喝醉,她很乖,醉酒后也不闹,只是睡。有人照顾她,陆廷镇从她卧室离开,去自己房间中休息。

    他做了一个充斥着章之微的梦,梦境中并非叔侄,只是单纯的男女。遵从本能,陆廷镇将她压住,咬破肩膀,扶住腰腹,混乱颠倒,不知昼夜,不知疲倦。醒来时,陆廷镇只觉今夜月比往日还要凉,只是暑气难消,梦中之景尚有些被带到此刻脑海,陆廷镇半坐良久,还是触向坚硬枪,闭眼,如梦境中,继续。

    仍旧是章之微。

    他产生罪恶念头,并在此日彻底清醒后,犹豫良久,决定还是和章之微保持距离。

    且不谈二人身份,单单是瞧着对方长大这一点,就足以令陆廷镇意识到自己着实是个禽兽。他默不作声,开始渐渐疏远章之微,打算在事情愈发糟糕之前,暂且掐断这些邪恶念头。

    人是一种奇怪的生物,欲,望也一样。

    很多时候,你越是想要远离什么,什么就越容易发生。

    陆廷镇越希望和章之微恢复到正常的叔侄关系,目光越容易被对方吸引。朝夕相处令陆廷镇潜意识中忽略掉对方的美丽和成长变化,然而事实如此,她的确出落成颇具魅力的女性。陆廷镇越不肯见她,在偶尔撞见时,越容易意识到她的出色夺目。

    这种刻意的、隐隐约约被压抑的视线,在陆廷镇生日那天,达到巅峰。

    他从泳池中将不慎落水的章之微拎起,此类情况下,肢体接触无法避免,陆廷镇抱着湿淋淋的人上岸,水冷人暖,她的瑟瑟发抖如餐桌上美味的肉,香气引诱胃口……

    陆廷镇面无表情将她抱到岸上,确认她无事后,才去更换衣服。

    他仍旧冲冷水澡,转移注意力,去想一些其他的事情,尝试将那些乱七八糟和触感赶出脑海。

    陆廷镇差点就成功了。

    倘若章之微没有进来。

    当裹着睡衣的陆廷镇看到拿着酒的章之微时,他已经猜测到对方来意。

    瞧,多可笑,他的小侄女,也有一些蠢蠢欲动的念头。

    扭曲的叔侄,扭曲的关系,扭曲的伦,理。

    陆廷镇什么都没说。章之微穿着漂亮的裙子,未着胸衣,甚至连里衣都没有,她只是和陆廷镇倒酒,同他聊些琐碎的事情,和他一杯又一杯地喝。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那么的自然。章之微读教会女校,规矩严格,她平时交友也少,几乎是以牺牲的姿态来和陆廷镇品尝同一份禁,忌之果实。酒精放大人的头脑、情绪,陆廷镇不知轻重,不,或者说,他从不会委屈自己,为她隐忍这么久,不碰不闻,今朝不过是猛,兽开闸,无法加以禁制。

    这些算爱,还是单纯欲,念?陆廷镇也说不清。

    他仍习惯性地为章之微安排一切。

    这份关系有悖道德,陆廷镇思考过将来,送她读书,等她毕业,倘若待她学成,仍愿意嫁给他,那他就正式娶她。

    那,倘若章之微在学习过程中爱上他人呢?

    陆廷镇没有考虑过这点,他下意识忽略。微微应当会爱他,她每日都在讲这句话,陆廷镇想,那么,结婚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陆廷镇无法对着她那一双澄澈的眼睛提到爱,他还有其他顾虑,阿曼的身份,二人的关系,有可能损害到她的流言蜚语,还有……她还未见过这个社会,便已被自己采撷。

    这样不公平。

    他只是凭借自己的社会经验和多增长的几年岁月,提前摘取她的青春。

    明知不可而为之。陆廷镇清楚明白该选择怎样的道路,却还是忍不住待她好,同她交,欢,疯狂到好似明日就要末日临头,他只是一个等待审判的罪人。即使灵魂要坠落地狱,他的东西仍旧要深埋微微之中,要将气息遍布。

    微微连生气也如此可爱,就算是压到口多嗦,也只是会紧紧抱住陆廷镇,小声祈求他,陆叔叔,可不可以先停一下?肚子痛,或者她想去方便,似乎要袅。陆廷镇喜欢她羞恼的模样,也喜欢她这样的声音,他渐渐地想,那个约定可以不做数,就这样隐秘地做男女朋友,等她毕业后,再正式宣告二人关系。

    在两人的世界中,本就不需其他人再插足。

    只是计划有变。

    事情并没有像陆廷镇所预设的途径走,他本意要清除所有隐患,包括当年所有的卧底。

    陆廷镇打算杀掉当年所有参与其中的人,这样,就不会再有人知道章之微的过往,她养父阿曼,也能永远做为陆老板的恩人继续被拜祭。

    未料及打草惊蛇,顺藤摸瓜,又将乌鸡牵扯出。

    陆廷镇知道乌鸡想要带章之微回大陆的计划,他本该第一时间阻拦,却想借此机会,来确认微微的心意,确认她是否如口中所说,那般信任自己。

    可惜没有。

    章之微最终选择和乌鸡夜中逃跑。

    陆廷镇又气又恼。

    他养了这么多年,难道真养出一只白眼狼?她怎会觉自己会杀掉她?他说的那些承诺都算数,微微却宁愿一走了之……

    气昏头的陆廷镇打算等将她带回后,狠狠地揍一顿屁,股,让她好好地长长教训,让她明白不该乱怀疑他,更不能随意听信旁人的话。她身份本就敏感,倘若再这样不坚定,听风就是雨,未来还有几十年,又能怎么好。

    这些想法,在看到微微后,再度消散。

    陆廷镇不忍心对她动手,也不可能动手,饶是再愤怒,也只能是重重惩罚主谋乌鸡,他早该处理对方,又因微微的哀求,才再度放对方一条生路。

    一再退让,难道还不能足以证明?

    陆廷镇为她反复降低准则条例,破天荒地留了乌鸡性命,甚至没有过多鞭笞,就连对方肢体也都好端端地长着。

    只可惜,此刻的陆廷镇还没有意识到这些的源头是什么。一步又一步,陆廷镇的一念之差,最终还是让章之微选择头也不回地离开他。

    多遗憾,人要靠别离来察觉心意。

    陆廷镇真正意识到自己无法失去章之微,是在收到马来西亚电话的那晚。

    收到她“死讯”的当晚。

    ……

    计程车穿过道路。

    陆廷镇在商店中购置了包装精美的巧克力,一手拎着,另一只手仍旧拉住章之微,阳光飒飒,章之微的肚子响了一声,她摸摸平坦的肚皮。

    陆廷镇低头:“今晚想吃些什么?”

    章之微说:“还没想好,没关系,陈妈做什么,我就吃什么。”

    她仍旧热切地望着这一片土地,北角这片土地孕育了许多人,有人在英皇道开影室,也有诗人为北角写下著作。新闻大厦、《信报》、《经济日报》……这里孕育出许多文化人,也是许多报人众居之地。

    人来人往,幸运的事,十几年后,陆廷镇仍旧牵着她的手,一切还来得及,他还有几十年的时间来陪伴。

    阳光烈烈,章之微牵着陆廷镇的手出了一些汗,她低头,看着地上并肩的二人身影,手腕上的砗磲佛珠晃晃悠悠。

    她忽然叫:“陆叔叔。”

    陆廷镇停下:“什么?”

    电车发出声响,穿过道路直直离开。陆廷镇看到章之微张口,她声音很小,小到被电车声惊起,只能看到口型。

    她说了三个字。

    电车离开,陆廷镇握紧她手:“我没听清。”

    章之微说:“好话不讲第二遍。”

    陆廷镇说:“嗯,那我也爱你。”

    章之微哼一声:“我刚才说的才不是这一句,陆叔叔,还差很远很远呢。”

    陆廷镇含笑,他只牵住章之微手,阳光斜斜,二人阴影相依偎,越来越近,边界线不清晰,肉肉软软融在一起。

    他说:“微微,我可以等,等到你愿意大声告诉我。”

    “我们还有很多时间,bb猪。”

    现在是1986年,普通的夏天。

    他们还有很长时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