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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国师临渊7

    空旷的平台四围燃着灯,一块巨石上坐着个衣袂飘飘的人,这样冷的天气穿得非常单薄,有风吹过来,吹起乌发和洁白的广袖,如梦如画。他的手指修长,每一次按压笛孔都是一副诗意画卷,跳动的灯火光晕染到他的脸,银钩在眉,星辰在眼。

    如果说西域人生得粗犷,那么在中天的阏川郎算得上是俊逸出尘的,可是同这个人比起来,依旧有很大悬殊。曲子心平气和,人也如其乐,澄澈得仿佛不属于这十丈红尘。我心下纳罕,原本注意力都在笛声上,见了人却什么都忘了,竟生出“你要我死我就死,你要我生我就生,我可以不要再回西凉可以不要脱骨香延续生命,我只要你能看我一眼,对我春风一笑”的想法。

    不知道他是谁,也许是国师的徒众,大晚上吹笛子,这中天人果然好兴致。我心里不断思忖着,那笛声却嘎然而止了。再细看,巨石上已经空荡荡的,吹笛人凭空消失了。

    不过一眨眼的工夫,怎么能说没就没了?我从神宫的宫墙上一跃而下,左右观望,仍不见任何踪影。此时风吹过竹林,震起竹浪一片。翠竹顶端稠密的枝叶间隐约有银铃叮当作响,我仰头去看,愕然发现一根细如筷子的竹梢上停着那个吹笛的男子,因为站得高,此时正以一种悲天悯人的角度俯视着我。

    我忽的吓了一跳,下意识就往腰上的鞭子摸,才想起把它放在芝罘宫的台阶上了。那仙人倒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因为离得略远,分辨不清神情。

    我摸了摸后脖子,似乎应该说点什么解释一下,搜肠刮肚地思量,最后才说了一句:“你的笛子吹得真好。”

    他没有立即说话,视线追随着我,脚下的竹子受重,拓出一个流丽的弧度。我以为他要掉下来了,心中着急,却见他依旧立在那里,居高临下,白衣从风。

    平日里我总是胆大包天,可此时面对这个仙人,我居然感觉到由衷的敬畏和恐惧。

    “小女宝墨,不是故意闯入太上神宫冲撞仙尊的,只是想求见国师才出此下策,还请……还请仙尊恕罪。”我恭敬一揖,总感觉这仙人哪里不对劲,和他对视半晌才发现,他几乎不眨眼睛。然而那双眼睛又太沉静,深邃清远,让我想起西凉晴空万里时的天宇。

    我紧张不已,不知道他会怎么惩罚我,嗫嚅了下,却又无从说起。

    “你见国师有何事?”他终于开口了,嗓音淡淡的,像清水里落进一枝柳叶,一片花瓣。

    听到这个声音,我猛然惊觉,这是白日里在万福宫隔帘相见的国师的声音,而且那日在梦中见过的那个古怪的人似乎也是他。

    可是当我把白日里的他和那个虎视眈眈入梦来的他对比,却又渐渐恍惚了,分明是同样的脸,为什么神情和语气相差那么多?

    “恕阿墨唐突,阁下可是国师?!”我问道。

    他微挑了挑唇角,眯起眼,从竹枝顶上凌空飞下,云头履踩踏上青石砖,静而无声。

    “我是临渊。”

    我心头一跳,真的是他!可是国师不是有一千多岁了吗,怎么看上去如此年轻,完全不像一个一千多岁糟老头的样子啊!

    原本在心里愁肠百结许多次,若是真的见到国师应该说什么,可是此刻我却窘迫不已,退后一步行礼,忙道:“是阿墨莽撞,失礼之处请国师见谅。”

    夜风拂过,竹叶纷纷扬扬,落在他的头发上。他和中天里的其他仙人不同,不戴冠,也不戴巾帽,只用一条玉带松松束着发。偶尔有风吹过,发梢撩动起来,填满了我的视线。

    我呆呆地看着他,见他又目不转睛地打量我,忙低下头,强挤出个笑容来,干巴巴地阿谀道:“传闻国师无所不能无所不通,斩妖除魔撒豆成兵,今日阿墨有幸得见,果然高山仰止令人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