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搜索繁体

第7章

    他租了两问房间,走路一前一后,人们仍然把我们当父女。

到回家的时候,仿佛误会冰释了。

但是我心底知道,一切很难如前。他们成年人旁骛多,心思杂,天大的事杯酒在手没有搁不下的,但是年轻人会比较斤斤计较。

我没有忘记那件事,我很清楚自己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一点也不觉得自己顽劣可怕,人,总要保护自己。

陈妈出来,我笑嘻嘻与她拥抱。

她喜道:“高了,长高了。”

这才发觉,上了年纪的人不知与小辈说什么好,就以“长高”为话题,相等“你好吗”。

房间的陈设同以前一样,躺上自己的床,恍若隔世,突然感慨地想,能在这里睡一辈子,也就是福气了。

并没有急着找学校,但与旧同学联络上,同年龄到底谈得拢。

都诉说功课如何的紧,苦得不得了。

有几个还计划去外国念大学,开始在教育署出入打听。

一日约齐去看电影,本来四五个人,各人又带来一两个朋友,成为一大堆人,票子已售得七七八八,不能成排坐,于是改为喝茶。

有一个男孩子叫我:“周承钰。”

我看着他,一点印象都没有,“我们见过吗?”

他深意地说:“岂止见过。”大家诧异地起哄,取笑我们。

他比我大几岁,面孔很普通,身体茁壮,实不知是谁。

旁边有人说:“自己揭晓吧,惠保罗。”

一提这个惠字,我马上想起来,是惠大,要不就是惠二,奇是奇在面貌与小时候全不一样。

我冲口而出,“惠叔好吗?”

“咦,他们真是认识的。”

“你是老大还是老二?”

“老二。”

我点点头,像了,惠大今年已经成年,不会同我们泡。

我再问:“惠叔好吗?”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没有回答。

见他不肯说,也就算了。

他大约忘了小时候怎么欺侮我。

不知谁说的,欺侮人的人,从来不记得,被欺侮的那个,却永志在心。

在这个时候,我也发觉自己是个记仇的人,不好相与。

他故意坐在我身边,无头无脑地说:“大不如前了。”

我要隔一会儿才知道他在说惠叔。

“他又结了婚,我们一直同舅舅住。”

他们每人起码要结三次婚才肯罢休,我叹口气。

“你妈妈呢?”

“妈妈一直与我们一起,更年期,非常暴躁。”

“最要紧的是,一直与我们在一起。”这是衷心话。

“舅舅的孩子们瞧不起我们,日子并不好过。”

我微笑,他现在也尝到这滋味了,天网恢恢。

“你仍住在我们老宅?”

“那早已不是你们的家。”我不客气地抢白他。

他气馁地低下头。

过一会他问:“你母亲也陪着你吧。”

“嗯。”不想给他知那么多。

“我们的命运都差不多呢。”

他视我为知己,这倒颇出乎意料之外。

“那时我们好恨你,”他低声地说,“以为是你的缘故。”

“什么是为我的缘故?”

“房子的事呀,为着你才要搬走。”

“我也不过是寄人篱下的小孩子。”

“但是父亲说,那人借款子给他,条件是要他把老宅让出来。”

我一呆,这倒是新鲜,第一次听见。

我顾左右而言他,“你好眼力,一下把我认出来。”

他诧异,“你?像你这样的女孩真是罕见的,你太漂亮了,看一眼就知道是你。”

这真是先兵后礼。

“要是长得不漂亮呢?”

惠保罗颇老实,“那就记不住了。”

这小子有点意思。

但是无法勉强喜欢他,或者不是他的错,不过我记得很清楚,因为他们两兄弟出现,导致母亲离开我。

不是不知道惠叔与母亲分手还有其他的原因,但人总喜欢把过错推在别人身上,我也不例外。

当下惠保罗说:“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不记得了,”我温和地说,“全部不记得了,让我们从头开始吧。”

他大喜过望,没察觉这不过是一句客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