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搜索繁体

64 番外 三

    她下课,坐公交车,:那一年的春天樱花仿佛是一夜之间就开了,迅猛而迅速。突如其来,势不可挡。然后在风中坠落。没有任何留恋。还有一站地的时候她下车,实在是因为这一路的樱花过于美好,粉白的花瓣纷纷扬扬的不断飘扬让人目眩。走在花下突然想到,这是最尽情的花朵,开的时候恣意,落的时候也洒脱。

    和任何一个面容姣好,成绩优异的高中生无异,她骄傲,任性,自视甚高。不顾父母下课后立刻赶来的再三叮嘱,为贪看一路繁花而迟到。除了她的父母,其他几位的德高望重的长辈叔伯也都万分重视,搞的仿佛仪式隆重的样子,一切不过为了这个据说是北京来的初次谋面的世交后代。她才不稀罕,反正有课业繁重老师拖堂为借口,一路慢悠悠的闲逛似的走。

    设在军区的招待所里,席早已备好,父母见她来了招呼她叫声哥哥。那是她第一次见他。正是青春期最敏锐和青涩的时节,她执拗的就是不开口。席间的长辈都笑,说姑娘大了,知道害羞了。

    记忆里那年南京的樱花特别美。她永远记得他穿着军装坐在她的对面。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仿佛远山上最耀眼的一抹斜阳。记不清他曾经和她说过什么了,大概只是询问了几句功课,别无其他。又仿佛是千言万语都和她说了,不然为什么总是念念不忘。

    打听他的情况并不难,父母总是不吝提起他的优秀。她发奋的学理科,因为知道他在的那所军校刑侦这一门只招理科生。

    不久可怕的不幸发生,父母都飞过去慰问。她人在课堂,心也恨不得跑到他的身边。他恐怕都要忘记她了,她开始懊恼那次没有开口叫声哥。如果有机会再见到他,她一定要多开口说几句话,至少留个通信的地址,起码有个写信的由头。

    她高三那年,他出国念工程,她的志愿也被悄悄的在心里更改了,她只想找个机会可以接触到他的天地,就算是远远的一瞥也好。

    他走每一步,她都紧跟,为了追赶他,她比别人用功一百倍。就是为了也许有一天,她可以进入他的视线。

    终于,行业的交叉让她有机会光明正大的和他重新联系。这么多年,他惊讶于她的成长。看到他眼里的惊诧和欣喜,只是那么一瞬,她觉得所有的努力都得偿所愿。

    工作后她也认识了很多的男人,他们或者没有出众的智慧,或者对工作没有特别的热爱,或者沉迷与玩弄权势。她和他们周旋,却从心底鄙夷。他不一样,他有信念。不然他的眼神为什么从来没有变过,那里面的坚韧和沉稳有种令她目眩神迷的魔力,从未失效。

    出差去北京的时候,她最兴奋,即便和深圳比起来,北京的冬天的天空苍白,太阳淡黄,枯草都没精打采。

    但是他总是会赶过来,带她去吃顿据说是北京最地道的大餐。其实只要有机会和他相处,吃什么都无所谓。只要看到他坐在她的对面,已经满溢幸福,每个味蕾都迟钝的失效了。即使他们的话题围绕行业展开最多,她告诉他亲历的那些暗箱操作, 和他探讨发展方向。

    她打电话回家,精明的父母听出他们走的很近,暗示说和赵伯伯也通过气了,两家老人都很高兴。那段时间她的心就象鼓胀的风帆,带着忐忑和小心意义的兴奋,仿佛一阵微风过来就足够远航。

    一次吃川菜,她受不了那浓烈的辣,眼泪鼻涕一起流,他打趣说她心思全在工作上了,因为之前曾经特意征询她的口味。她不好意思的红脸,其实是每次和他通话都会过于专注他的声线而忽略谈话的内容,以至于应答间根本忘了说过什么。回酒店的出租车上,觉得窗外的霓虹仿佛是无数礼花同时绽放,他们的相处是如此舒服,动心的不可能只是她一个!

    直到看到他看另外一个女人时的眼神,什么东西悄悄裂了一个缝隙,不露痕迹地在她心中散开,隐隐作痛。她太在意,太敏感,所以她在第一刻就体会到。即便被他注视的女人都不曾体察,但是她就是知道。她悄悄的打探关于这个郑姓女子的一切。她的背景,她的家事,她的学识,于是更费解,她何德何能配拥有他的目光。

    如果在德国代表访华的招待酒会上她还不够确定,那么今天她再也找不出任何借口安慰自己。她脑袋里的每一根血管都跳得厉害,没法专注的听自己的老板在前台发言。她没法强迫自己的眼睛转开,她几乎是直勾勾的盯着他们看。她绝望的想找出一丝证据,证明他的目光下,那个女人只是一个路人甲,得来的却是越来越深的绝望。

    鸵鸟般的自我保护在心里说,我们之间的联系是那么紧密。理智却说,那种眼神里有你曾经迷迷蒙蒙觉得缺失的东西。那才是一个男人在看一个女人时的眼神。

    周围不再有任何声音和人,她的世界只剩下一片触目的废墟。她悄悄起身离开记者发布会现场,很快穿过大厅来到电梯旁,连续不停摁按钮,只想尽快离开这里。电梯的门终于开了,她两步迈了走了进去,靠在墙上,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这不公平!这不公平!她丝毫没有想到过可能会失败。

    晚上的庆功宴她喝的酩酊大醉,抱住她的上司唱《amazing grace》,这个五十出头的德国人也抱住她说,“baby , you are magnificent.”每个人都在庆祝胜利而得意忘形,所以没人注意到她的反常。“不,我还不够华丽,不然为什么他视而不见。”她脸埋在陌生人的肩膀中对自己说。灯光太刺眼,她无法抬起头来。

    平安夜那晚她去看歌剧《蝴蝶夫人》,黑暗中的剧场,她把自己藏在众人间,当有一双晶亮眼睛的蝴蝶夫人向着爱人伸出双手,音乐响起,她恳求地唱道:

    “亲爱的,爱我吧,请不要让我悲伤。 虽然我是个小姑娘,但我的心爱你发狂。 在我的生活里,很少得到温暖, 我相信,只有我们俩真挚的爱情, 像苍天一样高尚,像蓝色的海洋一样深广。”

    眼泪再也抑制不住的汹涌而下,她怎能不知那恳切和无望。在这一刻她意识到自己不过还是那个没长大的贪看樱花的高中女孩,过去那个充满斗志的自己,一步步努力建设的自己,化作无数落樱般的碎片。原来樱花不是洒脱,它们只是太执着,太孤意。以致于宁愿用粉身碎骨的方式释怀。此去经年,定是良辰美景虚设,何以为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