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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01章 英雄的黎明

    要是能死在春天的话,就不用参加高考了吧……

    松鸣越杵着下巴,嚼着草根,看见窗外盛开的海棠花,罕见地忧伤起来:“可我还是个处男呢,这一尘不染的人生啊,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那是一节令人乏味的高三生物复习课,讲的是有关基因学的试题。

    基因,无疑是个让他火大的字眼,因为这个名为“基因”的家伙,在他身上癌变出了极其罕见的绝症——肺结石!想想看,连肺都结石了,人还能愉快地玩耍?医院砖家们一致地摇头,建议他准备后事……那是十年前的事了。

    突然,一个粉笔头砸了过来:

    “松鸣越你给我站起来!上课东张西望,天天嚼草根,不要以为得个鸟病就可以无视课堂纪律!”

    一听到得病二字,松鸣越怒不可遏,拍案而起:

    “得病?老子毛都齐了,还不活得好好的!砖家什么的果然不可信,基因他妹的整个就一伪科学!”

    就在他准备一举推翻基因学、重燃生命之火的时候,命运再次向他开起了玩笑。

    在这海棠花盛开的春天,他突感肺部剧痛,一头栽向课桌,就此——撒手人寰!

    在老师和同学们惊愕的目光下,他的遗容写满了悲哀,证明他死时尚保有童贞;而那嘴角微不可察的一抹邪笑,则证明他已完美地避开了高考。

    或许是笑得太过阴险,被判定包含幸灾乐祸的成份,松鸣越下了地狱。

    ……

    空气中弥漫着猪肉变质的腐臭,这臭味无孔不入,灌进了松鸣越的鼻腔。

    鼻翼一紧,松鸣越猛地清醒过来,疲惫地睁开了双眼。

    “我还……活着么?”

    趴在地上的他,此刻翻了个身。

    头顶的黄昏像血染一般鲜艳,似乎随时都要泼下,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一个激灵爬起身来,整个人突然愣在那里,脸色刷白——

    面前是一片尸山血海!

    身旁的救护车撞在了路旁的电线杆上,马路上的车子彼此撞在了一起,一滩滩血迹已经变黑,涂得车窗、满地都是;不远处,广场上的尸体像山一样堆了起来,他们的肚子鼓得像包一样,五官已经开始腐烂,乌鸦撕扯着人肉,苍蝇嗡嗡乱飞……

    沉滞,死寂,世界像是一座被遗弃的屠宰场。

    松鸣越被眼前的惨象所惊呆,愣了半晌才恢复平静,极力搜索着脑洞:

    地狱?

    梦境?

    穿越?

    虚拟世界?

    平行世界?

    投胎前的幻象?

    或纯粹只是双眼打开的方式不对?

    他的身体僵硬,嘴角止不住地发颤,双眼失了魂似的地环视着四周,一股寒意突然涌上了心头。

    明园超市,圣文书店,虹天喷泉……

    一股现实到无可辩驳的冲击力,像晴日里的雷霆一样轰入他的大脑——

    上海莲花广场!

    这里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地方,离他上学的四十六中不到一站地铁的距离。

    这里是现世!

    是现实世界!

    他是在“死后”被救护车送往医院的过程中,出了车祸被甩出车厢的。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呼吸豁然急促起来,一瞬间快要窒息,半晌才回过神来,脑子里竭力保持着理智,思索着到底发生了何事——

    核泄漏?

    恐怖袭击?

    化学污染?

    瘟疫爆发?

    世界大战?

    还是……神的制裁?

    他一边竭力思索着各种可能,一边四处奔走,发疯似地翻看着堆积的尸体。

    这些尸体几乎是一样的死相:面容惨白,七窍流血,表情或绝望,或癫狂,或已腐烂,皮肤上的毛细血管已经发黑,发黑的血迹涂满了衣裳。

    与此对照——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脸上满是流血后结成的硬痂;伸出手臂一看,皮肤干裂发黑,似要蜕皮的样子,偶尔露出的新皮,像婴儿的小脸一样红嫩,皮下的毛细血管也已经由黑变红,渐渐隐去了脉络。

    也就是说——

    “我是幸存者?”

    松鸣越这样想着,突然从短裤口袋里,传来“滴滴”两声。

    他这才想起掏出手机,打开手机一看:

    信号满格,电量14%,时间是11月14日——他“死去”后的第五天,恰好是他十七周岁的生日。

    他在第一时间打通了110,却无人接听。

    再拨打老师和同学们的电话,同样如此。

    他开始有些紧张起来,赶紧连上了网络——

    那些常用的新闻网站已经打不开了,在连续试了十几家网站后,才终于打开了一家名叫“龙de天空”的国内论坛,这家原本提供读者与网络写手交流的网站,现在已经被刷成了满屏的新闻。

    “世界各地相继报道,动物园猴子大面积死亡,初步诊断为病毒感染,该病毒专攻灵长类动物特有的M基因片段……砖家认为该基因入侵对人类无效……人类开始大面积死亡!联合国发布红色警戒,潘基文相信人类一定能共度难关……美国率先研发的特效药毫无效果,国人已经开始抢盐……各地爆发大面积犯罪行为,城市生活全面瘫痪……全球各大恐怖组织拒绝为此事负责……病毒传播几乎无孔不入,连深海矿井下的工人亦难幸免……ID‘水下村庄’在三年前发帖预见了人类的末日……有人将自己的人格编成程序上传互联网妄图生还……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人类所剩无几……这是上帝的惩罚吗?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地狱来了,我是最后的人类吗……完了,动不了了……”

    松鸣越将论坛一拉到底,连续翻了几十页,惨烈的哀嚎在耳边回荡着,久久不绝。

    一直被压抑的吐槽,终于颤抖着吼了出来:

    “又是基因……尼玛玩我的吧?全世界七十亿人,五天就死光了?就算人类死绝,我这个提前见了阎王的人为什么反倒活了下来?难道是……想让我补完高考?还是……想让我解决处男问题?这种问题一个人怎么解决啊!”

    吐槽的声音愈来愈小,直至喉咙干哑无声。

    夕阳沉下,夜幕吞噬了天空。

    松鸣越怔怔抬起头来,双眼逼视着黑夜,一种连“死亡”时都不曾体会的孤独,像潮水一样突然涌上他的心头。

    在人类所有的心理体验中,有什么孤独能和世界独此一人相比?又有什么绝望,能和整个人类的灭亡相提并论?

    松鸣越一脚踢开脚下的腐尸,发泄着那萦绕心头、挥之不去的绝望,望着这死寂的城市,回想着昔日的繁华,不明白这世界的规则。

    繁星升上夜空,一个熟悉的声音,浮上他的脑海:

    “活下去,直到宇宙的尽头!”

    ……

    这是三年前父亲的遗言。

    当父亲第一次说出这种天方夜谭的时候,松鸣越才刚刚四岁。

    那时他们住在乡下的海湾里,夜晚坐在麦田边上,吹着柔柔的海风,抬头仰望夜空,那是一望无际、灿烂的星辰。

    松鸣越仰着小脑袋,稚气的脸庞怔怔发呆。

    他突然拽起爸爸的衣角问道:

    “爸爸,星星会掉下来吗?”

    “不会,他们是英雄,英雄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