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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木讷的新郎

    第二天早上家里象往常一样平静。妹妹们里外屋吵吵闹闹争着洗脸梳头,母亲去屋后抱回柴禾开始生火做饭,父亲跳进房东的粪坑,把坑底一层解冻的土肥用铁锹挖出来,准备过些日子去自留地栽土豆用。

    “不对呀!举行婚礼都在上午,家里咋会这么消停呢?”我心里划着魂。

    来到饭桌上父母默默无语,丝毫没再提结婚的事。我打定主意,心里叫着劲,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也一直沉着脸,什么话也没有。

    万万没想到父亲撂下饭碗抽了支烟,就跟往天一样领着三个妹妹去队里下地了。这回我心托底了,觉得父母真的妥协了,我这宁脾气他们当然清楚,估计知道硬来的话到时候肯定会让他俩难堪的。

    这样也好,与张家双方面子上都过得去,心里尽管闷着不乐,多少还是松了一口气。

    上午队里在房东的地里种玉米,和几个小青年拎着粪筐点把粪,我沉默不语一边干着活,一边担心着自己的事。

    “鲁强,听说你今天结婚?”点化肥的女知青田玉芬走到近前,扬起头微笑着逗我说。

    “不结。我才不结呢,坚决不结!”我低头干活,一脸严肃回答说。被她这句话一下子就搓到了我的痛处,觉得分明是在取笑我,拿我寻开心呢。

    田玉芬爱说爱笑的,她几步凑过来,突然伏下身蹲在了我面前,一脸顽皮,忽闪着美丽的大眼睛仰视着我的脸,嘻皮笑脸地故意挑逗地说。“你说了算呀!我看你结不结?我看你结不结?”

    “你就瞅着吧?我现在说啥也没用!到时候你就清楚了。”我脸红脖子粗,嘴里强硬地争辩着。

    见我叫得挺硬,她站起身来捂住嘴冲我笑了笑,开口讥讽地说:“胳膊拧不过大腿,结不结婚就由不得你了。”

    她这么一说我更反感,懒得与她去争辩,现在心里乱糟糟的,也没心思停下手中的活儿搭理她,就拎起粪筐快步走开了。

    “下午怎么会结婚?父亲和岳父张三老爷子这不都在地里手拎笆斗子点种呢吗?若是结婚的话,两家怎么也得准备准备吧?”

    结婚本是人生最大的喜事,可今天在我身上却变成了莫大的耻辱,碰见李晓君,岳天明这些好伙伴也躲躲闪闪的,就象自己在昨晚偷了人似的,今天上工来脸上突然失去了光彩,特怕遇见人。

    干着手里的活儿,心里老是盘算着,坚决不能让田玉芬这些知青们笑话自己没出息,对这结婚的事我坚决对抗到底,无论发生了什么情况绝不退让半步,一个上午满脑子都是这个事。

    “上午已和你岳父俩商量好了,一会儿他们送亲来,下午跟翠花你俩结婚。”中午收工一到家,父亲就跟我摊了牌。

    这事倒是应了田玉芬的说法。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霎时间仿佛刚刚结痂的伤疤被揭开了,一下就撮到了痛处。

    我头上绽起了青筋,愤怒着象头雄狮,就冲着父母大吼起来了:“告诉你们,就是他那头把人送来了,这婚我也不结!别说我给你们来个当面羞,你们爱咋地咋地吧!”

    “天那!真是作孽啊!强子你这还让不让我活了?”见我急眼了,父亲知道我倔犟,这事是干得出来的,这可让他没辙了。

    我家与彩云家中间只隔孙守礼大伯一户人家,也就是几步远。姑娘那头哪知道这里的情况呀,看着张家门前热闹着人来人往地,估计人家老亲少友都到了,正热闹着欢天喜地筹备送亲的事呢。

    眼瞅着送姑娘的马上就到了,这边儿子又蹦着高高不同意,这婚礼可怎么办?事急不等人啊!到了这个份儿上劝说儿子也不撵趟了,只能干瞪眼瞅着。

    父亲知道那最害怕的事马上就会发生,媳妇娶不上不说,这坷碜也实在丢不起呀!他要脸了一辈子,知道这样无端悔婚会让全屯子笑掉大牙。眼瞅着十万火急,此事已无一点缓冲余地了。

    母亲更是一脸愁云,瞅着父亲说:“在这当口儿咱也不能去跟张家说先缓一缓,晚结婚几天,根本无法去张这个口啊。”

    “叔,婶,不是鲁强不孝,我结婚这么大事谁让你俩擅自做主了?”对父母的为难我根本没在意,倒是觉得现在必须咬牙挺过去,已打定的主意绝不能改变。

    “再说了,差这成份对象已黄了好几个,可下遇上这个不嫌弃的,临了要上门了非弄这么一出来。这是咱儿子命该打光棍还是咋的?”母亲抹着眼角的泪花,声音哽咽着说。她觉得这儿媳妇要是真吹了,在屯子里简直就没法再呆下去。

    “打光棍愿意!我的事以后不用你们操心!”尽管母亲的眼泪让我有一丝同情,但还是毫不动摇地坚持道。

    喜事变成了挠头事,让父亲的心从半年多的沾沾自喜中一下子完全凉透了。当初儿子订婚是让他那么自豪荣耀,他觉得给自己长了脸。媒人主动上门,姑娘又愿意嫁,这让他在队里干活都是那样扬眉吐气的。想到这一切马上就要泡汤,真是乐极生悲,父亲犹如站在欢乐的巅峰上猛然一头栽进了万丈深谷,让他精神立马就彻底崩溃掉了。

    “哎呀我的天哪,这让我咋整啊!”无奈和绝望一起涌上了心头,他坐在炕沿上抱着头呜呜地大哭起来了。

    父亲这么一哭不要紧,母亲和几个妹妹也都跟着放声大嚎了起来。

    霎时间,屋子里呜呜啕啕跟掏狼窝似的。

    这突来的阵势一下就搓到了我心上最柔软的地方,立刻让我在地上站不住脚了。昨晚和今天足足想了一天一夜,所有的最坏打算已都想过了,唯独没预料到他们会来这手,

    “我可怎么办啊!我可怎么办呀?”

    我没有哭,眼中也没有泪,站在地中间愣愣的,大脑虽飞速转着在想对策,可又似乎乱作了一团,咋也无法理出头绪来。

    长这么大只见过母亲哭,那是几年前六岁妹妹去逝的时候,虽哭得那样悲伤,可那是天灾,我抗拒不了,没办法帮她。

    父亲很坚强,从来没见过他哭,这次是被我这不孝的儿子逼得实在绝望了。虽说他半生命苦,他之前什么样的屈辱都忍受过,可从未遇到比这更难心的事。

    一瞅全家人都在陪着父母为我哭,这突如其来的场面令我振惊,整个人立即傻呆了,几乎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