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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久别重逢


    关洁余光扫过去,正好看到最新一条——

    “宝贝,我错了,真的错了。你就原谅我这一次。我带你去吃人和馆好不好?”

    还没看完,后续又来了几条。

    只见朱真的嘴角上扬了两分,最后噗嗤一口笑出声。

    脸上灿烂得跟朵花儿似的,露出的两排牙齿又白又亮。

    关洁知道,这姑娘又被几句甜言蜜语哄好了。

    下一秒,朱真笑意盈盈拍拍身上的褶皱,站起身轻快交代:“西西,我出去跟他吃饭啦。”

    关洁头都没抬,喉咙里挤出一声轻音表示知道了。

    嘭——

    房门被人从外甩阖。

    朱真一走,客厅瞬间陷入死寂。

    关洁捏着筷子,望着塑料盒里剩下的几个馄饨,肚子忽然饱了。

    —

    下午五点半,关洁接到了酒吧老板的来电,得知酒吧转让给了别的老板,要重修装修一遍,她这两个月不用去驻唱了。

    难得空闲,关洁换了身衣服,收拾完东西准备回趟家。

    房子租在北外滩,家在闵行区,间隔了好几个区。

    关洁转了好几趟地铁才踏上闵行区的土地,这几年上海发展迅速,连带着闵行也成了重点发展区域。

    老房子拆的拆、重建的重建,早已不是原来的面貌。

    关洁家在七宝街附近,里面还保留了几分老上海的模样。

    一到弄堂口就能瞧见两旁堆得整整齐齐的自行车、电瓶车,横在左右屋檐的晾衣绳,夏天上面挂满了花花绿绿的短袖短裤,冬天倒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挂。

    关洁轻车熟路绕过几家住户,再转两个弯,一路走到89号才停下脚步。

    她脚还没来得及踏进去,屋里便传来哐当哐当的响动声。

    啪的一下,一张木制藤椅被人从里屋扔出,砸在门口的墙沿,再顺着坡滚到关洁脚边。

    藤椅被这么一砸,早没了骨气,四分五裂躺在地上,正式寿终正寝。

    “关珍容,老子耐心有限,这钱你今天不还也得还!你去偷也好,卖也好,要拿不出来钱,就别怪我张远心狠手辣。”

    屋内,一道凶狠、粗犷的男声响起。

    “张哥,在宽限我几天行不行??你搜,你搜,我真没钱。能不能看在上次我俩睡过——”

    “我宽限你谁来宽限我?深哥说了,我今儿收不回钱,就断我一条腿。你说,是我腿重要还是你重要?”

    “要不你去找我女儿拿?她是网红,一定有钱。真的,她一定有!她就住在北外滩,远哥,你去找她。我马上给你写地址,你等我,我马上给你写。”

    说着,关珍容披头散发爬起来,发了疯似地往窗台旁的书桌钻。

    屋里被砸得一团糟,关珍容找了好几分钟才找到支断了半截的铅笔。

    找到笔,关珍容神情激动喊:“你等等,我马上给你写。你找她拿,她肯定有。”

    屋外,关洁听完最后一句话,忽然没了推门进去的欲望。

    只是没等关洁转身离开,关珍容立马丢下笔,推开拦在门口的两人,抬手指着门口的关洁喊:“那是我女儿,她有钱,你们找她拿!”

    “还有——”

    噗呲一声,匕首穿透皮肉的声音回荡整个院子。

    那一瞬,时间好像停滞了。关洁脑子里只剩下关珍容嗜血、疯狂的脸。

    直到关珍容失血倒下,关洁才醒过神。

    张远以为关珍容要跑,条件反射拉了她一把,谁知关珍容不小心撞在水果刀上,水果刀顺势插进她的肚子,鲜红的血顺着指缝不停流。

    男人意识到出事,急急忙忙带人撤出院子,离开时还不忘警告关洁趁早还钱。

    —

    关珍容清醒过来已经傍晚,关洁没闲过,这期间去前台缴了费,又去警察局做了笔录。

    笔录做完,关洁回到病房,随手拉开一旁的塑料凳坐在关珍容面前。

    审视几秒心虚到不敢抬头看她的关珍容,关洁嗤笑一声,见怪不怪问:“你这次又欠了多少钱?”

    关珍容咳了咳嗓子,抬头瞪住关洁,理直气壮说:“能欠多少,也就十来万。你要有钱就替我还了。”

    关洁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下子推开凳子站起来:“十几万,没欠多少?关珍容,你这么能怎么不去抢银行?”

    “你一天除了打麻将、赌钱、跟男人厮混,还会什么?”

    关珍容被关洁一下子揭开蒙羞布,一口气上头,立马破口大骂:“我是你妈,你不替我还谁还。”

    “别以为你现在有点名气我就不敢拿你怎么样。要把我逼急了,我亲自在你粉丝面前揭穿你衣服底下的浪/荡样。大一就跟那些富二代混,真当我不知道?要不是那男的坐牢了,你现在在哪鬼混还不知道呢。”

    许是刚刚在张远受了气,这会儿关珍容找到发泄口,停不下来了。

    嘴里的话一句比一句污秽。

    关洁听了一半没听下去,捡起包就往病房外走。

    走到医院后花园,关洁神色烦躁地丢下包,坐在假山边上的长椅舒气。

    坐下没多久,关洁又捞过包,从里翻出烟盒、打火机。

    吧嗒一下,关洁捏住塑料壳打火机,咬住烟头,俯身凑近橙黄的火苗点燃烟。

    一根烟抽到一半,关洁心里翻滚的怒火平息了大半。

    正巧经纪人打来电话,关洁刚准备灭掉烟头接电话,一抬头就见不远处的玻璃门里走出一道深沉、羸弱的背影。

    那人走出医院后门后径自走向人工湖旁的停车位。

    右脚似乎有点问题,走起路来总是慢一拍。

    身形很瘦,深黑色长款大衣裹在身上空荡荡的,跟小孩穿了大人衣服似的。

    每走几步,男人便会停下来咳嗽几分钟。咳嗽时,男人半驼着背,声音又哑又涩,宛如稻田里用旧了的脱谷机。

    头发剃了寸头,几乎往秃了剃,晕黄灯光下一茬茬短发镀了一层薄金。

    关洁的角度看过去只能勉强看个侧脸——

    轮廓很深、很锋利。

    人很瘦,很瘦,瘦到身形单薄、清冷。

    流畅的下颚线条也随着咳嗽紧绷着,不到五十米的路程,他硬生生走了十五分钟。

    关洁刚开始没太注意,直到听到一个年轻男人喊了声祝先生才回头。

    该怎么形容她那时的心情呢?

    大概是不敢置信占多数的。

    她怎么也不肯相信,她见到的那人是祝政。更不相信,曾经意气风发、肆意妄为的人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所以当天晚上,她掐断烟头、摁断电话,装作若无其事地离开了原地。

    比起重逢,她更愿相信那是一场梦。

    原来,不是所有的久别重逢都值得喜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