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羽睁开眼，只见自己身穿麻衣布鞋，手里抓着一盏青光摇曳的灯笼。

    借着微光打眼看去，此地像是某处监牢，从昏暗程度来看，应是在地下。面前正对他的一间囚室里，四条锁链绑缚着一个红衣女子的四肢。

    仔细观察，她手脚裸露的肌肤呈青白之色，好似一具死尸，可陈羽分明看到她刚才还动了一下。

    正自犹疑，那女子忽然抬起头来，披散的乱发间露出了一张几近腐烂的面容，一条猩红的长舌至少长两尺，狰狞地吊在胸前。

    她的确不是活人。

    陈羽被吓了一跳，也在脑海里找到了相关记忆。

    这里是大周，与他认知中的“古代”王朝不同，这里有身负修为之人，他们被称为武者，开山裂石，断水乘风，超常人之想。

    然而这还不是唯一的超自然规则，更加离谱的是，在这个世界，人的死亡并不一定是终点，含怨而死之人可能化为阴煞，摄人心魄，取人精血。

    因此，大周朝廷设立了破煞司，内有破煞人专责此等死人事务。

    陈羽正是平拱县破煞司的一名破煞人……手下的白役，看起来是在官衙里工作，实际却不是个美差，事实上，往往只有走投无路的人才愿意来干这个活儿。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现象，是因为破煞司的工作对象要么是已死之人魂魄所化之阴煞，要么是阴煞附体之尸身，不论哪种都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

    毫无人性。

    阴煞产生的根源是怨气、执念，它们不仅保有智力，还对生者有着不小的憎恨，整日和它们打交道，说不准哪天小命就玩儿完。

    尽管风险不小，可偏偏这工作还没几个钱可挣，对于朝廷来说，没有官身的白役俯拾皆是，哪怕街边上找个乞丐，换身衣服就能来打下手，遇到凶险的阴煞还能拉出去当炮灰，属于低值易耗品，反正天底下吃不饱饭的大有人在，不愁这活儿没人干。

    说起来，当初的陈羽还真就是个身负贱籍的小叫花子，适逢那年大旱，粮食欠收，普通百姓都食不果腹，他更讨不到赏钱，当时饿得前胸贴后背，实在是撑不下去了，哪怕明知此间危险，还是毅然踏进了破煞司的门槛。

    没办法，糊口而已。

    抛开过往，陈羽开始审视现在的处境。

    他的顶头上司是个叫徐渭的破煞人，一大早就命他来处决眼前这只阴煞，尽管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却也不得不做，身为白役不可能违抗上官，于是拖了一整天，直到此刻才准备动手。

    看着牢房里那面目狰狞的长舌阴煞，实话实说，陈羽有点破防。

    作为一个受十多年科学教育，二十多年现代美学熏陶的高学历青年，要他用手上的银纹短刀刺进对面这人形怪物的脑袋，的确是有点难以下手。

    可没办法，任务排到了，必须完成，硬着头皮打开了囚室大门，他在心里暗暗发誓。

    “我陈羽就是饿死，死外边，从破煞衙门跳下去，也绝不再干这天天对着死人的活儿！待会上去我就辞职！”

    也许是被几句狠话激起了血性，他心里的畏惧和恶心渐渐平息，硬着头皮抬脚走进了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