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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别样心思

    眼看武三思斜吊着眼梢又要开口,幼安一眼瞥见地上不远处落着一柄月杖,手柄高处武氏的徽记上洒了一层金粉,顾不得身上狼狈不堪,赶忙小跑着过去拾起来,照着停在地上的马球挥过去。

    那月杖抱在胸前,竟比她还要高出一截,幼安用足了力气,也只能勉强挥动,无人拼抢阻拦之下,那马球也“乖顺”了许多,滴溜溜滚进木板上的圆洞中。

    幼安尽力地对武三思讨好一笑:“这球是大人的月杖拨进去的,婢子恭贺大人抢得头筹。”

    一脸污泥之下,那笑容实在看不出多少,只有一双狡黠的黑眼仁,悄悄打量着武三思和李旦的神色。武三思今天是摆明了要做恶人,可李旦在人前向来温和无害,方才又占了上风,心情正好,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虽然这“君子”也可能是笑里藏刀的伪君子……

    她听见李旦从喉咙里“呵”地笑了一声,可抬眼看时,又看不出他神色有什么不同,只能疑心是自己听错了。

    李贤从观亭里走过来,笑意郎朗地说:“你们两个的球技,已经是顶尖儿好的,也难怪一时半刻分不出高下。既然试过场子了,不如去孤那里尝尝好茶。”他身边伶俐的随从会意,上前扶了武三思,一道走了。

    温如意眼看着风头过去了,这才交代自己带来的年轻女孩子们,把东西留给几位皇子的随从,各自回欣兰院去。几位皇子都已经表面一团和气地把这事揭过去了,她也没有必要再为难惹出事来的小宫女,枉做恶人。

    幼安本就没吃早饭,又折腾了大半天,回到欣兰院时,连午饭也错过了。另外七个女孩子,在新进的宫女中间,各自有交好的伙伴,给她们悄悄留了蒸饼。幼安只好饿着肚子去打水梳洗,等到晚饭时一起吃。

    正要把脏水泼出去,冷不防斜向里闪出个人来,幼安来不及收手,只好半空里硬生生转了个方向,一盆水大半洒在青石砖面上,只有零零星星沾湿了那人的鞋袜。

    幼安正要说声“对不住”,目光所及却看见一张充满挑衅意味的脸,斜眉怒目、颐指气使地看过来。

    只一眼,幼安就明白了,这是专程来找她麻烦的。

    对面的女孩子叫做孙婉莹,是这一批选进来的良家子,因为有个表姑母在尚食局做到了掌膳,能跟尚宫局负责分配宫女去向的掌事说得上话,在新进的宫女中间俨然成了个领头拔尖儿的。那些出身名门的闺秀,自然不把她放在眼里,可在良家子中间,倒是有不少主动向她示好的,以求将来能分个好去处。

    孙婉莹扬着下巴朝幼安一点:“你是新来的?欣兰院里的规矩,有没有人告诉过你?”

    幼安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她在掖庭里消磨了三年,早已总结出一条规律来。要是有人把“规矩”二字挂在嘴边儿上,那一定是见不得人的弯弯绕绕。这皇宫里真正不能触碰的规矩,是从来不会有人主动提起的。

    这么一想,眼神里就不自禁地带上了几分讥笑意味。

    孙婉莹见她毫无讨好畏惧的意思,心里越发平白起了一股无名火。她生得杏眼圆腮,自认为是很讨喜的相貌,早就托了表姑母说请,想趁着新人送东西过去的机会,在皇子面前露露脸,没想到温司珍临时心意一转,指了幼安过去,这一指,就没了她的位置。

    孙婉莹把自己簇新的绣鞋朝前一伸:“我本是好意,来看看新来的姐妹,你这迎面就泼我一身脏水是什么意思?”

    在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孩儿,名叫吕楚楚,也是个小门小户出身的良家子,扇着帕子在一旁帮腔:“在皇宫里头,咱们这样新来的宫女,是最不受人待见的。要不是莹娘的表姑姑照应,欣兰院里哪能日日热汤热饭、有鱼有肉?莹娘四处打点,没少用自己带进宫来的体己钱贴补。你出去跑了一趟好差事,就不把莹娘放在眼里了,反倒这样打她的脸。”

    幼安一怔,她听明白了这两人一唱一和的意思,是要从她身上刮点油水出来。要按以往年头的规矩,去跑这一趟,的确是能得些彩头,可这一回在场的人各怀心思,没人提起,底下人总不好自己讨赏。

    她自己从掖庭出身,却是半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就是有,也不会让她们就这么轻易刮了去。这种事,有一就有二,是填不满的无底洞。

    幼安怯怯地一笑,只当听不懂她们话里的意思,抬手握住湿漉漉的发梢:“方才实在是没留神,我给姐姐道个不是,我来得迟了,从今往后就请莹娘多多照顾。”

    孙婉莹把眼睛一瞪:“一句没留神就完了?这鞋子是我进宫前,阿娘一针一线做的,原想着今儿司珍大人来,这才上了脚,被你泼脏了,我还怎么穿?”

    幼安瞥了一眼鞋面上不过蚕豆大小的两处水渍,柔声问:“那依姐姐说,该怎么办好呢?”

    孙婉莹冷笑一声:“我也不想为难你,只是这双鞋子对我非同一般,你蹲下去把这鞋面擦干净。要跟新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