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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红·中奖

    第一章

    辛丑年,农历腊月十三。

    宜办红事。

    临近春节,少城气温骤降,寒风呼啸而至。

    皇冠酒店宴会厅内,一场混乱的婚礼正在举行。

    今天的天气预报不够准确,仪式还未开始,天空已下起冰冷刺骨的绵绵细雨。

    司仪正准备打伞继续走流程,新郎却不乐意,说新娘怀有身孕不能淋雨,自己帮忙打伞又很累,干脆回室内吧?

    于是所有人浩浩荡荡,涌进室内宴会厅。

    相对于草坪婚礼,室内宴会厅布置简单,只有酒店原先搭好的台子和吊顶。此时新娘已有些不悦,但怕说错话引新郎发怒,只能拎起婚纱裙摆小步跟上。

    候场准备时,几位伴郎或在整理领结,或在交谈对策——

    “等会儿要怎么闹伴娘,想好没有?”

    “要闹?你闹去啊!你看她那个废物哥哥时时刻刻守在身边,我碰都不敢碰她一下。嫂子说过她弟弟脾气大,让我们别惹。”

    “嘿,我们人多势众,怕什么!你看季家来了几个人?等会儿敬酒的时候,我先把伴娘搂住,你们再去找她哥喝。我伴郎搂伴娘,天经地义。这大喜的日子,没人会计较。”

    “之前我们不是打赌了吗,谁能在婚礼上泡到小姨子,谁……”

    季梦真站得远,她隐约听见几句“伴娘”、“她哥”,大概能猜到那群她不相识的伴郎正在商量什么。

    果然,物以类聚,姐夫身边没几个脑子正常的人。

    季梦真没出声,唇角弯弯,朝嘉宾席观望,想转移注意力。

    她按住身边躁动的季成,劝道:“哥,稍安勿躁。等礼成了再撕他们。”

    “明白。”

    季成抬手捏了捏西装领带,尽量控制住面部表情,音量压低,“他们骂我那套我都听腻了,不是纨绔子弟就是败家玩意儿,什么时候能骂点新鲜的?”

    季梦真皮笑肉不笑,语句间是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还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看她哥这一脸破罐子破摔的烂泥样,她动动脚踝,在想一脚踩她哥脚上会有多疼。

    新娘是季成和季梦真的大姐,妥妥恋爱脑,从和新郎在一起后几乎没了朋友,这结婚都只能叫关系并不亲近的小妹来当伴娘。

    季梦真二十出头,脸上婴儿肥未褪,眼窝深,一头黑长卷,肤色养得白,家里亲戚都讲季家老幺长相称得上珠光宝气,过目不忘。

    她仪态出挑,又是唯一的伴娘,便成了伴郎们狩猎的对象。

    漫长又煎熬的仪式终于结束,新娘回后台更换敬酒服。

    为了安全起见,季梦真没和伴郎站在一起,不管新郎怎么叫她,她充耳不闻,仍然站在新娘要出场的通道边。

    眼见她不配合,伴郎们把她“看不上”自己的原因扣在了季成头上,仗着新郎在旁边,议论的嗓门更加猖狂:“小丫头,拽什么,不就是有个废物护着她。”

    “就是,”另一个伴郎附和,“那废物还好意思争财产,还不如拿妹妹找我换笔彩礼钱。”

    “……”

    季梦真低头,想要脱高跟鞋砸过去。

    那人沾沾自喜的尾音才落下,西装领口突然被一股极大的手劲攥住,眼前是季成的面孔。

    他怒目圆睁:“你说拿谁换彩礼?”

    季成人高马大,眉粗、眉骨高,盛怒之下有着极强的压迫感,他出手又狠,老鹰拎小鸡似的,抓得那人喘不过气。

    旁边伴郎见他是一个人冲过来的,一拳砸到季成胸前,逼迫他放手。

    季成没躲过那一拳,胸口结结实实挨了下。

    他仍不松手,手劲加大,逼问:“谁是废物?”

    “我……”

    被抓住衣领的那人被季成眸中怒火恐吓住了,回头朝新郎看一眼,又似得了什么准许,扭头换上另副面孔,嘶吼道:“说的就是你!败家子!”

    季成猛地往前踹上一脚。

    那人一声痛呼,一群穿西装打领带的年轻男人迅速纠缠扭打成一团,婚礼会场混乱不堪。

    那位忙着假笑的新郎这时候倒是明哲保身,闪到一旁假装拉架,推推搡搡的,更像是在拱火。

    大部分宾客忙着吃饭,没几个人注意到这边已经开战,还以为是在嬉笑打闹,直到有客人察觉不对劲,站起来喊了声:“哎哎哎,怎么打起来了啊!”

    对方七八个人聚在一起,季梦真被推得往后退好几步,站不稳了,胳膊肘往后倒,撑到最近的一张宴席桌上。

    她一回头,一桌男女老少干瞪眼,傻在座位上,其中一个远房亲戚指着她手肘上磕碰出来的红痕,小心翼翼道:“真真,真真你这……”

    季梦真没时间理他。

    只见桌上有两瓶打开的酒,茅台和1573。

    还有一瓶可乐。

    快速衡量完安全性,季梦真一只手提起裙摆,另一只手抓过那瓶可乐,快速摇了几下,把瓶盖拧开,对准厮打的人群,像往垃圾桶里投掷纸团般——

    可乐瓶顺着抛物线飞了过去。

    瓶口火山喷发。

    嘭——

    碳酸饮料宛如浇水的喷壶,将重拳出击的小草们浇了个衣衫尽透。

    他们陡然停了下来,错愕不已,都朝季梦真这边看。

    他们的衣服滑稽地贴在皮肤上,碳酸饮料簇簇冒泡,空气中散发出糖精的甜腻。

    季成武力值再高,也打不过好几个同龄男人,完全被压在了地上。

    环视一圈现场,季梦真微微喘气。

    她反手抄起那瓶1573,提高音量:“谁再动我哥,我用这个砸。”

    说完,她强忍着被高跟鞋磨破皮的痛楚,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伸出胳膊,从人群中一把拽出季成,两人一路冲出宴会大厅。

    她甚至不敢回头看姐姐有没有换完敬酒服出来。

    宴会大厅外,兄妹俩双双撑着膝盖,站着喘气。

    季梦真时不时往后看一眼,怕她那丧心病狂的姐夫带人出来把两人直接杀掉灭口。

    季成嘴唇被打破了。

    他拧起眉,抬手擦唇角,手背留下一条猩红血迹,反面摊开掌心,里面躺着被蹂躏的胸花,“操,打团还爆装备。”

    这胸花红得像血,提醒他刚才参加的是喜事而不是丧事。

    缓了缓,他才问季梦真:“你,你刚刚,怎么不直接泼白酒?”

    “地上有烟头,玻璃瓶也会砸死人……我想我小孩考公务员。”季梦真拍拍胸口,耳朵发烫,瞪他,“你还好意思问?”

    “也是。”季成怔愣一秒,突然笑起来,“不愧是我妹。”

    “我真希望我不是你妹。你一身可乐味,快滚上楼换衣服,再躲一躲。我下午本来还有事的,这下倒好,提前下岗啦。”季梦真直起腰来,尝试着往前走了几步,脚后跟破了皮,被磨得钻心疼。

    季成抹一把脸上的饮料,扯掉皱巴的领带,连连讪笑,追上去问,“你下午什么事?我陪你去?”

    “去派出所给乔明弛送药,安亭说他上午办案的时候受伤了。”

    季梦真瞥他一眼,扯扯嘴角,嘲讽道,“哥,你这样子就不要去了。”

    说完,季梦真从季成裤兜里摸出房卡塞他手里,转身挥手,“走了。”

    见妹妹走路不太稳,季成又追上去,喊道:“你怎么去?”

    季梦真停下脚步,拒绝他,“我车在门口。”

    季成坚持,“我送你?”

    “我车上有备用平底鞋,”季梦真语调放软了,终于回头看他,伸出一根手指,隔空像要戳到他脑门儿上,“我的好哥哥,你先把自己收拾干净吧。最近爸身体不好,你消停点。”

    一小时后,一辆不起眼的mpv停在派出所门口。

    派出所门口没什么人,路边只停着几辆破旧的自行车和警用摩托,那几辆自行车还是占道停的。

    mpv车门打开,一只穿有红底高跟鞋的脚伸出来,稳稳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