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明显都被吵醒了，全都从自己的房间里跑了出来，弗兰克和其他几个水手跑进驾驶室，每个人都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焦急的问，“怎么了？撞上东西了？！”

    “不知道，可能是水里的树吧……比利你们几个去看看。”卡尔甩甩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他从一堆酒瓶中摸出望远镜，想看看前面。

    浓雾中，好像有一个黑色的物体，很大，或许是一艘船。

    “好像前面有一艘船。”

    “那么远不可能撞上，再说河道这么宽……我的天！”

    “怎么了？！”

    “是昨天那艘船！妈的！还是被该死的海警找到了！”

    卡尔的预感变得越来越不好了……

    *

    汽车的引擎声把卡尔拉回现实，再睁眼时窗外的景色已经变成了乡村，一群羊像一朵朵棉花一样散落在远处草地上，一条运河贯穿平原，河水清澈；风车缓缓的转动，有人悠闲地赶着牛；花儿在风中摇摆，或许还有蜜蜂忙碌。

    然而卡尔的心情却没有那么平静。

    抬头对上了父亲的视线，就像那天一样。

    *

    卡尔所乘的船撞上的不是河里的木材，而是海警拦下的陷阱。

    现在船稳定了下来，然而也完全无法前进了。

    望远镜里的黑色物体越来越明显了，主桅上的旗帜耷拉着，但可以看出海警V型的标志。

    银灰色的海警巡逻船在不远处停下，晨雾渐渐地散去。

    望远镜里，卡尔望见了站在对面船上的父亲，他的目光像寒光一样刺向卡尔。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卡尔被关进了自己的房间，那时船上的同伴被驱逐走了，所有的工具、地图都被扔进了河里，只有卡尔随身带的东西被保留了下来，然而那些也被他留在了“玛丽号”上了。

    所有人都以看小丑一样的眼光看着卡尔，他甚至能在睡觉的时候听到别人的揶揄和讪笑。

    你一个连坐船都会晕的人怎么可能当的了水手？

    你的未来就是去当一个工程师！

    水手？真丢你们家的脸！

    卡尔不安地捏着自己的指甲，母亲靠在座位靠椅上睡着了，他摘下眼镜擦了擦，再次戴上时，汽车已经停下了。

    这是一个拥有一百多年历史的老宅子，外墙由白色大理石砌成，岁月给她蒙上了一层青灰色的纱，看起来别具风韵。

    斯特劳斯家的人几乎都出来了，站在门前准备迎接。卡尔从车里出来，面对着明亮的阳光，一时有点看不清东西，刚刚经过一阵恶心之后现在他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

    父亲热情地和叔叔打了招呼，他们互相握手，拍拍肩膀又拍拍背；母亲和斯特劳斯阿姨亲密地挽着手一起走向宅子，她们谈论着城里最新的时尚：最流行的蕾丝边、最热卖的香水；哥哥被斯特劳斯家的几个妹妹嬉笑地簇拥着进了屋，由于他不久前才在《新观点》上发表了关于通讯革新的论文，颇受各路专家赞赏，据说还引起了中央联合局通讯部的注意，父亲几乎每到一处就会向人介绍哥哥的丰功伟业。

    “哦！我的邻居们都在谈论他呢！前几天电视上都报道了他的文章对于社会的意义呢！据说不少公司都想投资这个项目，说不定会改变我们的通讯业呢！”

    每次当谈论这里时，大人们都会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光看着卡尔，好像在惋惜什么永远不可挽回的事。

    真丢埃文斯家的脸！

    “嘿，小家伙，你认不出来这里了吗？”

    眼前是一个矮小黑瘦的老人，穿着洗褪色的卡其色套装，一副厚重的眼镜架在鼻梁上，头发从卡尔第一见到他时就是全白的，好像他生下来就这么老。

    回过神来的卡尔先是一愣，然后笑了，“我找你很久了！还以为你退休了呢！”

    这个老人叫胡安，是斯特劳斯家的一个老佣人，每次卡尔来到这个宅子，最开心的就是和他在一起。

    “老胡安可没这么容易退休哦……”他让卡尔伏下身来，在他耳边悄悄的说，“斯特劳斯他可不敢让我退休，他的尿布还曾是我洗的呢！”

    对于这个被讲了几十次的“秘密”，卡尔装作听到不得了的东西的样子，吃惊地笑了笑。

    走进宽阔得可以举办50人以上舞会的大厅，连空气都变得凉爽起来；正对大门的墙上有一幅斯特劳斯家先人的油画，油画里的人严肃地抿着嘴；天花板上垂下来一个巨大的水晶灯，当然上面的蜡烛已经改成了电灯。卡尔提着行李跟着胡安走上巨大油画右侧的楼梯，那里通向客房，女士则去了左边。

    “再说了，我还有个心愿没有完成。”胡安在前面一边领路一边说道。

    “什么心愿？”

    “呵呵……”走到走廊里，老胡安从一大串钥匙串中找出房间钥匙，古老黄铜所制的钥匙泛着古典的光。

    卡尔知道他又在吊自己的胃口了，没到合适的时机他是不会说的。

    打开门，扑面而来的是清新的花香，把手提箱放下，胡安说他还有活儿要干，便轻轻关上门让卡尔休息休息，门外留下一串吱呀的脚步声。

    屋子还是那个屋子，每次都一样，床单洁白，印有淡绿碎花的壁纸清新淡雅，窗户和窗户外的景色都无可挑剔。

    只是每次来的人不一样了。

    曾经这里是卡尔假期的天堂，在屋子里看上一整天的书，听胡安讲海上的故事、学习地理海洋知识，还有最重要的，学习“龙文”——这比任何解码游戏都要令人激动，那古老的语言，每一个词都传递着拥有悠远历史的故事，每一句话念起来就如同诗歌一样美妙。

    成为一名解码者——这是卡尔跳上弗兰克的汽船的原因，没有什么比得上探索这个世界，用自己的眼睛去确认、去解码更让人激动了！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些“体面的人”眼中的疯狂行为，毫无意义，并且没利可图，简直就是在自杀。

    真丢脸！

    卡尔又想起了父亲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