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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鸟

      卓雪在酒家随便买了几坛酒,提溜着去了安雨非家,他二人在房顶坐定。从房顶往外望去是一片竹林,山风掠过,竹叶萧萧。

  “怎么了,突然找我喝酒?”安雨非抱着酒坛先喝了一口。

  “我也不知道,就是有些悲伤罢了。”卓雪抱着腿,看着竹林叹气。

  “你说你缺什么,你什么都不缺啊,你就是间歇性矫情。”

  卓雪还待辩解几句,却被安雨非拉着强灌了几口酒,直接上头显了原型。喝飘了的狐狸醉眼朦胧,跃起去抢安雨非的酒坛。安雨非都给了它,自己又取了新酒。

  卓雪很快醉倒,一头栽进酒坛里睡了过去。

  安雨非解开屋子周围的禁制,山间的灵物涌了过来,草木精灵带来了鲜花甘露,水妖雾怪为一坛酒的归属大打出手,嘴馋的黄二大爷又打起他老母鸡的主意,安雨非御剑削了它一顿,提着尾巴丢到房顶。

  “一个个的都惦记我的老母鸡。”

  “黄大仙不能打知道嘛。”黄二大爷嘟嘟囔囔的,随后抱了坛酒蹲在一旁大口喝着。

  鹿仙端着碧玉酒杯优雅地饮着。

  “哎,那个鹿,你那么喝有什么好喝的?”安雨非总喜欢嘲笑它。

  “叶公子这般牛饮,可解酒中味?”鹿仙反问。

  “啧,好好的妖怪,怎么搞的跟个人似的。”

  众妖也表示认同,“就是就是,人类那么恶心,为什么要学人嘛。”

  “哎哎哎,注意点,别连我一起骂啊。”安雨非道,这些妖灵口无遮拦,想到什么就是什么了,十句话九句不中听,可也总比人类的话来的真诚。安雨非抱着酒坛翘着腿,向着众妖举杯,却没多说什么,只是比划了一下,便自己饮了下去。

  鹿仙看到了,轻笑一声跃上房顶,“叶公子这是干什么,要敬酒也不招呼声。”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真羡慕你们这些灵兽,自由自在的,可以做喜欢的事,爱喜欢的人。”

  “喜欢的事也不一定都能做,我要是喜欢杀人,可以自由自在的杀人吗?”鹿仙细究着他话里的语病。

  “你何必这样,明知道我说的喜欢不会伤害到任何人。”

  鹿仙来了劲,“你敢说你没有伤害到你周围的人,因为你不听话,你不按照他们的心意做事,不像大多数人一样,他们很生气,你让他们生气了,这不算一种伤害吗?他们明明都很爱你。”

  安雨非无言以对,甚至觉得它说的很有道理,苦笑道,“我只是想顺从自己的心意而活。”

  鹿仙占了上风,得意地笑着。安雨非遥望竹林,如果掠过竹林,再度过几道山水,就是到了砚京,一个他曾经暂住过的地方。在那里他不必忧心吃喝,不必照顾收成,不必每天都细细规划自己口袋里的一点点铜板,不必陷在日常的琐事里。他只需要老老实实的坐在那儿,自有人帮他做这些事。甚至每天的安排都会有人帮他规划好,他什么都不用想,做就对了。真是个除了自己什么都有的地方。

  越是没有的东西,越是惹人向往,他幻想着御着长剑飞过群山;披着蓑衣在烟雨迷蒙中穿过竹林幽深;抑或在皓月当空之时,泛舟湖上。没有人在他耳边唠叨“规矩,规矩。”也不用再揣度亲人的一言一行,不用对每个试图接近他的人设防。

  于是,在多年前的某个夜晚,刚满二十二岁的五皇子,在中秋节的庆典结束后悄悄爬上了含元殿的屋顶。他敛住自己的气息,藏身在飞檐的阴影下,巡逻的卫队硬是没有发现他。

  铜铃和着晚风的节拍舞蹈,浓郁甜腻的桂花香在夜空下浮动。另一个身影也跃上含元殿的屋顶,光凭步声安雨非便猜到来人是谁。

  沈繁梦,他的侍读,比他小了几岁,没落世家的公子,母亲是个普通的文官,势力不大,鬼知道怎么着才成了他的侍读。安雨非没那个心情细究,反正他挺喜欢沈繁梦的,这就足够了,何苦把简单的东西复杂化?

  “哇,你怎么这么快就找到我了。”安雨非头也不回,托着腮还在看天上的月亮。

  沈繁梦在他身旁坐下,“因为我厉害啊。”

  安雨非开心的笑了起来,现在没有那些规矩和手段,只有他们两个人,很轻松。但只有一刻,安雨非又苦恼了起来。

  “月亮真好看啊。”安雨非道。

  “是啊。”沈繁梦应了一声。

  安雨非没有接话,他们一起藏在飞檐的阴影后,悄悄张望天上的月亮。桂花甜甜腻腻的香气缠绕在空气里,微凉的晚风撩起额前的碎发晃来晃去。

  “繁梦。”安雨非轻轻唤了一声,他说的很慢,像是用了很大的决心。

  沈繁梦把视线从月亮移到他身上,他静静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如果,我不姓安。是不是就可以做想做的事了。”

  沈繁梦知他话中之意,可他不能顺着往下说。老皇帝很喜欢安雨非,大有废长立幼之意,朝中盯着安雨非的人很多。

  “现在不是吗?你喜欢剑,就有人四处搜集宝剑献给你,你钦慕游侠,就有人请来最好的说书先生。。。”

  “不是的,不是的。”安雨非连声否认,“这么说吧,比如我想出手教训那些殴打侍女撒气的世家子弟,可是不行,他们的背后牵扯了太多势力,错综复杂。所以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辜的人被欺负。”

  沈繁梦不再看他,他低着头绞尽脑汁想着反驳的话。他觉得安雨非是对的,他自己都想跑。可是周围的长者都告诉他,他应该在安雨非犯错的时候不惜性命的阻拦。

  安雨非忽然从阴影下冲出去,一路跑到含元殿屋顶的正中间,他站在月光下。

  “天上月和囿中花,你更喜欢哪一个!”

  沈繁梦起身看着他,答案就在嘴边却不能说。他们长大了,不该那么孩子气。要学会珍惜身边的勉强,而不是追逐远方的美好。可沈繁梦的目光却落在那轮圆月上,未曾离开。他们正是肆无忌惮,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

  答案已经有了,安雨非也看向那轮圆月,它仿佛有种神秘的力量,召唤着安雨非。

  “犹慕天上月,何羡囿中花。”安雨非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