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连溪就是嘴上不饶人，也不知道是谁在来医院的路上哭个不停，一口一句对不起，如来佛被她心里的祈祷念得耳朵烦。

    本来霍扬从家里直接到浅水湾接章禾，偏偏在路上碰见连溪拦不到出租车，好意稍她一段，可她非要吵着闹着绕远买蛋糕，借口章禾最爱吃，偏偏另一条路在兴建，交通灯还没来得及装，行人车辆交缠乱走，出了名的事故多发地，正好让他们赶个巧。

    一辆电瓶车横冲直撞，霍扬狂打方向盘躲开。

    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电瓶车安然无恙，一溜烟没了影，逍遥自在。

    红跑车撞上路边老槐树，霍扬昏迷，连溪坐在后排逃过一劫，好一出人间惨剧。

    听完连溪越讲声音越弱的坦白，章禾向来没有怪罪人的本事，只庆幸他俩福大命大。

    霍扬的伤不要紧，不沾水按时上药，三五天就能痊愈，至于连溪活蹦乱跳，一根汗毛也没少。

    虚惊一场，章禾呼一口气，这才注意到病房里除了他们三个，还有一个人。

    陌生的男人，健硕刚毅，是他给人的第一眼印象。

    寸头，皮肤古铜色，因常年的体力劳动和日晒风吹而形成，普通的黑色背心紧紧贴在身上，脖子上挂一根银链子，整条手臂纹着纹身，颇有唬人的效果，工装裤搭配马丁靴，坐在窗户旁边的沙发上，沉默不言。

    章禾向霍扬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他叫冯飞！”连溪抢着回答，“霍扬的朋友，现在也是我的朋友兼救命恩人，是他正好路过把我们送到医院的”。

    一个念头闪了过来，章禾像在雷雨天被击中，幡然醒悟，霍扬的朋友，霍扬的生活，霍扬的一切，章禾全都模棱两可，因为她不关心不在乎，自然不会刻意去了解。

    比如冯飞，他同霍扬说话的语气，听起来并非普通朋友，而她一无所知。

    “店里还有客人，我先走了，有事随时联系”，冯飞朝着章禾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站起来交代一声就要走。

    “我去送你”，连溪赶忙也跟了出去，对新认识的朋友热情地不像话。

    病房里少了一半的人，瞬间恢复平静，橙红的夕阳落在地平线，远处天边如同铺了锦缎，层层叠叠的云被晕染，墨色的树影点缀着过分绚烂的背景，莫名生出凄迷的情调。

    “疼不疼？”

    霍扬摇头，“下午茶泡汤了”，明显分不清重点，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病床边。

    “脑子撞坏了，这个时候还管什么下午茶？”章禾戳他额头，没敢用力，“下次再去就是了”。

    “让你担心了？”

    “你说呢？”

    这话属于明知故问，她一进门，脚上踩着的拖鞋太过扎眼。

    没疑问，接到电话的那一刻，她一定急坏了。

    可就在一周前，她同样为另一个人的小伤口担心，从来没吵过架，没红过脸的模范女友对着他大吼。

    如果他跟林逸锦同时出了车祸，她会怎么办？

    老套的问题，但霍扬心里有答案。

    下楼送人的连溪一去不返，发来一条短信说临时有急事，不用等她。

    章禾把霍扬送回家，唠唠叨叨将医嘱重复了三四遍还是不放心。

    “怕我记不住，不如留下来照顾我？”

    嘱托被截断，章禾把药摆在显眼的位置，“我先回去了，你照顾好自己，明天再来看你”。

    他苦笑，有时候挽留竟成了最好的逐客令。

    章禾知道自己的行为会伤了霍扬的心，可就是控制不住地想逃开，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牵动着她的一举一动。

    距离婚期还有一百二十五天，章禾一边吹头发，一边翻着日历本上的标注。

    时间会让她脱离困境。

    命运却享受捉弄她带来的快感。

    手机铃声响起，一串陌生号码，跟下午被她归为骚扰电话的号码是同一个。

    骗子这么敬业？晚上十点钟还在坚守岗位，章禾没心思跟骗子玩游戏，直接把这个号码拉入了黑名单。

    明天又是万恶的工作日，早点休息才是王道。